圣马洛码头的夜风卷着咸湿的海腥味灌进仓库门缝,顾疏桐踩过一块翘起的木板,脚下发出“吱呀”一声。
她侧身挡住裴砚舟的前路——这男人方才在巷子里替她挡了赵杰甩来的碎酒瓶,后颈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现在偏要抢着走在最前面。
“顾老师,我这1米87的个子当肉盾多合理。”裴砚舟压低声音,指尖却悄悄勾住她垂落的发尾,像小时候偷摸糖块的孩子。
赵杰缩着脖子站在仓库门口,路灯从他背后照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文件……在最里面的货架后面。”他喉结动了动,顾疏桐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揣在夹克口袋里——方才那滴血,应该就来自这只手。
何敏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姐,我绕到侧门了,监控摄像头被鸟窝糊住半边,暂时安全。”她的运动鞋底蹭过水泥地,“不过这破仓库味儿真冲,跟您上次拍《红妆》时那间化妆间似的。”
顾疏桐被戳中回忆,嘴角抽了抽。
三年前拍《红妆》夜戏,裴砚舟非说仓库霉味能激发演员“困兽般的焦躁感”,结果她化好的妆被呛得直掉粉,最后是裴砚舟举着小风扇蹲在她脚边吹了半小时。
“到了。”赵杰的声音打断思绪。
顾疏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堆落满灰的旧纸箱后面,立着个墨绿色保险箱。
箱体蒙着层薄灰,锁孔周围却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被人反复试过密码。
裴砚舟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划痕:“最近三天至少试了七次。”他抬头看赵杰,“赵先生,您这是第几次来?”
赵杰额头冒出汗珠:“我、我也是听人说……”
“密码。”顾疏桐直接截断他的话。
她往前半步,阴影罩住赵杰的脸,“你说‘文件就藏在那里’,总不会连密码都不知道。”
赵杰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笑了:“。”他像是料到他们会怀疑,补了句,“这破仓库十年前是剧组道具间,老导演图省事,所有保险箱都设这个密码。”
裴砚舟挑眉:“您对剧组仓库倒挺熟。”他没急着输密码,反而掏出手机闪光灯照着保险箱底部——那里有行模糊的刻痕,“2015年《苍云》剧组专用”,和《红妆》同属一个制片公司。
“试试。”顾疏桐说。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有点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即将触到真相的兴奋——就像当年在中戏表演课上,老师说“去挖角色藏在台词背后的第三层动机”时,她攥着剧本的那股子劲儿。
“咔嗒”一声,保险箱开了。
裴砚舟抽出里面的厚文件夹时,顾疏桐瞥见他指节微微发紧。
文件夹封皮印着“红妆项目特别纪要”,翻开第一页就是她的名字——“顾疏桐代言风险评估:需制造负面舆论降低片酬,合作方A提供水军资源……”
“操。”裴砚舟突然骂了句。
他翻到第三页,纸张发出脆响,“这是去年金棕榈提名时的操作记录,买通评委助理偷改评分表?”
顾疏桐的指尖在发抖。
她翻到中间某页,看到自己的照片被红笔圈起来,旁边写着“必须封杀”,署名是“x先生”——这个符号她太熟悉了,三年前《红妆》拍摄时,总有人匿名往她化妆间塞威胁信,落款都是x。
“赵杰。”她猛地转头,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x是谁?”
赵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货架上:“我、我只负责跑腿……”
“那这个呢?”裴砚舟把文件夹翻到最后,露出张银行流水单,“上个月十五号,你账户进账三百万,附言‘红妆收尾款’。”他扯了扯嘴角,“跑腿费这么高,您这腿怕不是镶了金?”
赵杰的脸瞬间煞白。
顾疏桐注意到他的右手在口袋里动了动,像是要摸什么——她想起前晚在片场,裴砚舟塞给她的粉饼电棍还在包里。
“姐!”何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炸响,“有辆黑车往这边来了,车牌……是上次跟踪你的那辆!”
顾疏桐当机立断:“裴砚舟,拿文件。赵杰,你跟我们走。”她拽住赵杰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把弹簧刀,刀刃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冷光:“都别过来!”
裴砚舟挡在顾疏桐身前,右手悄悄摸向自己后腰——那里别着何敏硬塞给他的防狼喷雾。
顾疏桐却注意到赵杰握刀的手在抖,刀尖垂着的血珠还没干——方才在巷子里,他应该伤得不轻。
“赵杰,”她放软声音,“你现在跑,他们会杀人灭口。”她指了指文件夹,“这些记录里,你的名字出现了十七次。”
刀“当啷”掉在地上。
赵杰蹲下来抱头,肩膀剧烈起伏:“我就是个混日子的……他们说只要把水搅浑,就能让顾影后退出《红妆》,我、我就是想赚点钱给我妈治病……”
警笛声由远及近。
何敏从侧门冲进来,手里举着防狼喷雾:“警察到了!姐,我刚才把车牌号发给陈队了!”她瞥见地上的刀,倒抽口凉气,“我去,赵杰你玩真的?”
顾疏桐弯腰捡起文件夹,手指擦过封皮上的灰。
裴砚舟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先去警局做笔录?”
“不。”她把文件夹塞进裴砚舟怀里,“先回酒店。”她冲赵杰扬了扬下巴,“他得跟我们一起——有些话,得等他清醒了再说。”
回酒店的路上,何敏把车开得飞快。
顾疏桐坐在后座,看着裴砚舟借手机光翻文件,他喉结随着翻动的纸页上下滚动,像在念什么古老的咒语。
“顾老师。”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这里有x先生和资本方的聊天记录,提到‘等《红妆》扑街,就彻底封死顾疏桐的电影路’。”他指尖停在某行字上,“但最后一条是三天前——‘顾疏桐和裴砚舟走太近,计划提前’。”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这三天发生的事:片场突然多出的跟拍镜头,她微博评论区突然涌来的“耍大牌”黑帖,甚至前天裴砚舟的咖啡里被人下了泻药……原来都是因为他们走得近了。
“到了。”何敏把车停在酒店地下车库,“我先上去开房门,你们从消防梯走。”她转身时,后视镜里映出她绷紧的下颌线,“姐,我总觉得……”
“我知道。”顾疏桐拍了拍她手背,“小心驶得万年船。”
酒店房间的顶灯是暖黄色的。
裴砚舟把文件夹摊在茶几上,纸张沙沙响着铺成一片。
顾疏桐蹲在地毯上翻找关键证据,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只不安分的蝴蝶。
“看这个。”裴砚舟抽出张照片,是她和某品牌总裁的合影,“他们买通狗仔,把这张三年前的活动照p成‘深夜私会’。”他突然笑了,“不过p图师技术真烂,你耳坠的反光方向都不对。”
顾疏桐被他逗得笑出声。
她翻到最后几页,突然顿住——那是张医院缴费单,赵杰母亲的名字,缴费金额三百万,日期正是他账户进账那天。
“原来如此。”她把单子递给裴砚舟,“他不是主谋,是被威胁的棋子。”
裴砚舟的拇指摩挲着单据边缘:“明天让陈队提审他,应该能撬出x的线索。”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风声。
顾疏桐抬头,正撞进裴砚舟的视线里。
他眼里的光太亮,亮得她想起三年前《红妆》杀青夜,他举着金棕榈提名证书冲她笑:“顾老师,下次我们一起拿奖。”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像块石头,“咚”地砸进这汪安静的潭水。
顾疏桐和裴砚舟同时抬头,文件夹最上面的纸页被惊得颤了颤,露出半张照片——照片里,x先生的脸被黑笔涂得乱七八糟,只隐约看得见半枚袖扣,和三天前撞她的那辆黑车后视镜上挂着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