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说目的地,而当他稳稳坐上马背时,大黑就冲了出去。
它的速度比以前慢了许多,可依旧威风凛凛,守卫者见到大黑以及马背上的青年,立即推开大宅院门,一人一马亦如十五年前,载着重伤的族长踏入张家,而这次,是大黑载着老板跳出这座牢笼,奔向自由。
一路疾驰而行。
老板不知它要去哪,时时刻刻用精神力探查这匹不服输的老伙伴的状态。
它迎着夕阳不断朝西北奔跑。
跑累了就停下来吃草,在主人身边躺下,沉沉睡去,天还未亮就舔弄着主人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他。
老板尽力配合着大黑,起身上马,共同奔于它的心安之所。
他用骨刀割断了束缚在大黑身上的缰绳,扔掉了衔铁、鼻革……
束缚了一辈子的绳索断开,大黑长啸一声,奔向属于自己的草原。
晨光熹微,冲破牢笼,内蒙依旧,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大黑喜欢吃的草,它慢慢放缓了速度,最终停在了草原中央。
老板望着那新生的太阳,又垂下眼,下了马,伸手抚摸着大黑的鬃毛:“你到家了。”
老马发出一阵气音,避开主人的手,低头吃草,一路上的奔波花光了它所有的力气,动作缓慢,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看向主人,眼里似乎盛着热泪,又转头继续吃草,缓慢地朝前走。
阳光越来越晃眼,那匹老马的身影也变得颤颤巍巍的。老板停下脚步,他感知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他伸手抽回了那精神力,视线穿过指尖望向大黑,大黑也回头看他。
它看了他好久。
随后转过头,继续奔跑,朝着自己出生的位置,不停地跑啊,跑啊……
老板跟在它身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黑停下缓缓停下脚步,眼里映着那昏黄的夕阳,静止不动。
微风吹起衣摆,那匹黑马倒在了最后一缕阳光中。
“……大黑,回家了。”
老板站在它身边,低头看着大黑缓缓闭上了眼。
没有任何生机。
他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
【老板……去哪?】张瑞山开口问道。
【随便逛逛。】
青年漫无目的走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回头看,周身已被黑暗侵蚀,只剩耳边呼啸的风声。
遗愿清理师零一,千面老板……不就是送一个又一个生命离去吗。
张景平、大长老、阿妩、大黑……然后呢?接下来就是委托人。
一代接着一代的来,一代接着一代的走,到最后什么都没剩。
老板仰头看向天空上灿烂的银河星际,勾唇笑了笑。
【A631,我饿了。】
【……宿主,前面有座王府。】
深黑的夜,寂寥无声。
青年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爬到围墙上,确定无人之后,就跳下去。
整座府邸青砖红墙,素缟随风浮动,空荡荡的,倒像是没人住的地方,院中有一棵古青檀树,千年不倒,守着这一方天地。
老板喜欢长寿的生命体,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而后走进屋子里,里面陈设极尽奢华,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不是王孙贵族就是清代王爷。
然而他不为财,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找了半天都没看到能吃的东西,正要走,就嗅到了一股果子香,他愣了愣,循着味儿就走到一间屋子里。
天太黑,又没有灯,只能看个大概,床榻、木桌、陈列简单,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散乱的青果。
细闻之下,似乎有酒气,老板缓缓移过去,拿了几个果子,皱眉嗅了嗅,哪来的酒气?
他现在一闻到酒味儿,就警铃大响,这个东西会让他失去控制,只是闻闻就有些昏沉,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影,随后又拿了几个果子,揣在怀里,默默走开。
内蒙夜里很冷,他停下脚步,又转向另一间房,翻出里面的棉被披在身上,低头咬了口果子。
“……”这味道……呃……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酸的果子了……
老板皱了皱鼻子,一口一口啃着酸果。
而他没注意到,他走之后,那间房里一个人影从柜子里钻了出来,手中还拿着酒壶,长发凌乱,低头看着桌面上那几个酸果。
“偷家……偷果子啊,呵。”
月光穿过树影,映在那张憔悴又醉醺醺的脸上,正是黑瞎子。
齐墨克图。
他戴上墨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目光掠过窗棂望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偷。
从柜缝里看,小偷很瘦,纤细的像个女人一样,但个子很高,草原哪里会有这样的人,索性就当成女人。
这小偷也是傻的,不知道偷点贵重的东西,偏偏偷他果子,还是这些……无法下口的青果。
望着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的人,一口一口咬着果子,像某种啮齿动物。
“算你走运……今天没心情跟你玩……”
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老板后背发凉,回头看却什么都看到,随后默默给自己加了一床被子,低头眯了一会儿。
天未亮,他就叠好被子放回原位,抬脚走了。
走之前又顺走一颗果子。
牧马人起的很早,他准备碰碰运气买一匹马,准备回张家。
草原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牧马人:“Чn xэhnn oxnh вэ?”
老板听不懂,指了指马,又拿出钱,递给他。
牧马人不收,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Чn xэhnn oxnh вэ?”
老板:“……”听不懂。
张瑞山:“……老板,他可能把你认错了……性别。”想要把你买回去当媳妇。
后半句他不敢说。
老板沉默,看着迎面走上来的牧马人,后退半步。
“啊!”
惨叫声响,马群一惊,纷纷跑了。
牧马人顾不得脸上伤痛,直接去追马:Бaгaxah oxnh nnmээд xэpцгnn юm aa!Чn mnhnn mopьдыг 6?гдnnг hь anлгaж oдoo ш??!”
大致意思就是:小丫头这么凶!把我的马群都吓跑了!
张瑞山欲言又止。
老板:“不想听。”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就是瘦了点,怎么会认成女孩子?
买不了马,他又回去了。
老板爬上王府里那棵千年古树,躺在树干上晒太阳,可能身体太虚弱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瞬间睁开眼握紧骨刀,只见一条小黑蛇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的望向他。
青年看它一眼,随后就不再管,又闭上眼,树干晃了晃,小黑蛇将要掉下去时,他伸手握住蛇的七寸,挂在上面。
枝干又晃了晃。
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老板皱眉,再次握紧骨刀,瞥见那熟悉的身影,他愣了愣:“你是谁?”
树下的人没回答,过了半晌忽然笑道:“你在我家,反倒是问我是谁?”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谁啊?
“昨夜偷了我五个果子,今早一个果子,你倒是胆子大,齐王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那人语气戏谑,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
“怎么?你怕了?”那人笑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下不来?”
“……”
“没事,我帮你。”
黑瞎子直接踹了一脚树,小黑蛇颤颤巍巍的落了下来,包括一时不稳的老板。
将要摔下去时,他伸手抓住枝干,一个翻身就将踩着那人的肩狠狠一压,与此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骨刀。
老板看到他时,微微一愣,直接将刀插在他耳侧的土地上。
被压的黑瞎子脸一白,看清身上人时,也是一愣。
良久才笑着开口:“天上掉下个小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