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喂!”陆建勋脸上表情一僵,“唰”地收刀入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你这什么态度?小爷可是长沙城布防官!陆家长子!”
“叮铃——”
推开店门的瞬间,檐下铜铃轻响。陆建勋手中的信灯瞬间熄灭,他盯着骤然暗下的灯芯,嗤笑一声:
“听说千面老板能了却执念?”军靴重重踏在木地板上,“小爷今儿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老板将黑伞轻放在柜台,怀中的大黑不安地动了动耳朵。背后骤然袭来一阵劲风。
拳头在距离他三寸处戛然而止。陆建勋涨红了脸,手臂青筋暴起,却再难前进分毫。
“咔”一声,他军装袖口的铜扣突然崩飞。
老板抬眸看过去。无形的力量瞬间涌出,陆建勋整个人倒飞出去,却在即将撞上货架时骤然悬停,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缓缓落地。
“……你!妖邪!”陆建勋指着老板,脸色涨红。
老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朝里间轻唤了声:“老杨。”
老杨头立刻端着铜盆小跑过来,温水在盆沿晃出细碎的波纹。老板挽起袖口,露出苍白修长的手臂,轻轻将大黑浸入水中。
“汪~”大黑欢快地甩了甩耳朵,主动把沾满泥污的爪子搭在老板手腕上。浑浊的水流顺着老板的指缝淌下,渐渐露出黑狗原本油亮的毛发。
陆建勋的怒骂声在店铺里回荡:“...装神弄鬼!待小爷我拆了你这破店...”
老板垂眸专注地给大黑擦着毛发,修长的手指穿过湿润的绒毛,连耳后都不放过。
毛巾裹着的小狗舒服得直哼哼,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陆建勋的骂声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地飘在空气里。
老杨头在厨房利落地剁着葱花,油锅“滋啦”一响,爆香的蒜末混着酱油的醇厚香气飘满整间店铺。
陆建勋骂得口干舌燥,突然泄了气。他盯着老板被水汽晕染的侧脸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蹲了过去。
“喂…”他用刀鞘戳了戳地板,“好不容易遇见个能说上话的...你理理……”
声音突然卡壳,因为老板终于抬眸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陆建勋耳根发烫。他慌乱地去摸大黑的耳朵,结果小狗一扭头,把湿漉漉的屁股对准了他。
“咳...都怪你这破店!”他踢了踢信灯,“带老子绕了三座山头!看见那片乱葬岗没?老子差点在那儿过夜!”
“你饿吗?”老板忽然问道。
陆建勋的抱怨戛然而止。“饿。”他脱口而出,又补充道:“我不吃香菜。”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怎么就这么自然地回答了?
老杨头已经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陆建勋大马金刀地坐下,筷子一抄就“哧溜哧溜”地嗦起面来,军装袖口沾了油星也浑然不觉。
大黑急不可耐地把整个脑袋都埋进碗里,尾巴在桌腿边扫来扫去。
只有老杨头还保持着面馆的习惯,捧着碗站在一旁,时不时往对面张望,他家老婆子应该也在吃面吧?
老板在账本上工整地写下“陆建勋”三个字。此起彼伏的吸溜声中,他忽然抬头:狼吞虎咽的军官,饿死鬼投胎似的大黑,还有那个总望着对面面馆的老头...
莫名感觉,他家店铺里,都是些逃难来的。
“老爷子,再来三碗!”陆建勋把空碗摞得老高,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杨头,哪还有半点方才剑拔弩张的样子,活像只讨食的大型犬。
老板拄着头看着他,果然,没有人能抵挡住香喷喷面条的诱惑。
A631忽然播报:【宿主,精神海修复值已经掉了两个点,该做任务了。】
老板没说话,完成第一次任务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精神海亏损严重,像一个填不完的黑洞,如果不继续做任务获取精神修复点,他会彻底消失。
其实消亡与否,他并不在意。只是...
余光瞥见正在给大黑擦爪子的木偶。A631笨拙的动作让小狗不舒服地“呜”了一声,又赶紧放轻力道。
A631,是和他性命相连的。
厌恶束缚又如何?既然有必须存在的理由,那便继续走下去。
“吃好了?”老板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伴随着天秤低沉的嗡鸣。他垂眸扫过账本上浮现的血色文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台面,“吃好了就过来。”
陆建勋神色一肃,起身时下意识整了整军装领口。他在老板对面坐下,目光灼灼:“你真的可以实现我任何要求?”
老板敲了一下天秤,“等价交换。”
陆建勋喉结滚动,眼中燃起暗火:
“第一,我要知道我真正的死因。”
“第二,我要好好守着陆家,守着家园。”
说到第三条时,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个近乎狰狞的笑:“第三——我要张启山跪着把布防官的委任状捧到我面前,亲口承认他不如我!”
天秤晃动一下,逐渐朝陆建勋倾斜,老板抬眸:“张启山?”
“是。”陆建勋脸色阴沉。
老板敲了敲倾斜的秤盘,“东北张家、九门提督、日本商会、裘德考...你这仇家名单,倒是热闹。分量重了,你再仔细想想,是谁杀的你。”
陆建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忽然,他瞳孔骤缩:
“杀我的人...手指...特别长...”
老板看向天秤,依旧是朝着陆建勋倾斜,张家人不会杀一个无用之人,看来是有人借了张家的势...陆建勋这性子,怕是踩了不该踩的底线。
“只要真相?”老板指尖轻点秤杆,“不要偿命?”
陆建勋怔住。他低头看向几乎触底的那端秤盘,喉结动了动:“我还能...再加码吗?”
“贪心不足。”老板摇头,“秤已倾斜。”
“那就...只要真相。”陆建勋突然平静下来,眼底翻涌的恨意化作深潭,“总得知道,该恨谁。”
老板顿了顿,拿起一枚铜钱,押上秤,使其平衡:“信灯指印,灵魂相抵,天秤制约,契约…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