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松开我?”
陈俊生本来是抱着两个沪城牌座钟,准备去县里的国营冰工厂谈笔大买卖的,结果半路遇见沈晚秋。
两人见面就掐,然后提分手,最后死缠烂打…
“我不!”
晚秋同志抓着陈俊生的手不放。
陈俊生虎着脸说:“再不撒手,我可叫人来抓流氓了。”
沈晚秋闻言,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才是她认识的陈俊生啊。
刚才那个绝情到让她感到陌生的混蛋,八成是“鬼上身”。
陈俊生挺郁闷,抬起胳膊推她几下。
沈晚秋用胸口抵住他胳膊,气鼓鼓地问:“你干嘛一直抱着两个座钟?”
“你要吗?”陈俊生蛮大方的说:“送你一个?”
沈晚秋猛地一愣,我还没为你跳河呢,你就想给我送终?
“你不是要进站坐车的吗?”陈俊生受不了她的纠缠,干脆又正经起来。
“嗯。”
沈晚秋点点头:“我是今天下午三点半的火车票回杭城。”
“那你早点坐公共汽车去火车站吧。”
陈俊生边说边把手头的座钟放地上,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我有事要忙,没空送你。”
“拿着,在火车上买点东西吃。”陈俊生把钱塞到沈晚秋手里。
“我就知道…”沈晚秋明显有点感动。
陈俊生却是一脸的不耐烦:“行了,你知道就好,我真是个混蛋,流氓,花心大萝卜,不值得你喜欢。饶城很危险的,你赶紧回杭城去。”
“哦。”沈晚秋轻轻哦了一声。
陈俊生看了眼四周,说:“这里人多,不合适。”
沈晚秋咬咬嘴唇,说:“那我不回杭城了。”
陈俊生错愕地瞪她一眼。
沈晚秋扬起下巴,一脸倔强的,目光与他对视。
陈俊生实在没辙,主动让步道:“你把眼镜戴上。”
“好。”沈晚秋倒是很听话,从背包里取出眼镜,哈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然后戴上。
陈俊生很认真地看她两眼,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造孽啊。
“我,我准备好了。”沈晚秋戴好眼镜后,柔柔的提醒一句。
陈俊生顺势低头。
沈晚秋很细心地抬手推了推眼镜,眉眼低垂,待他靠近到嘴唇时,紧闭双眼,屏住呼吸。
“好了,你可以走了。”
陈俊生在她嘴唇上轻轻一碰,就撇过头,不看她。
“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沈晚秋睁开眼时,又抿唇一笑,依依不舍地看了陈俊生几眼,转身脚步轻盈地走向汽车站。
“这就开心起来了?”
陈俊生目送她进了车站,心想年轻真好。
十八岁的女孩,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爱情,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到了二十八,就学会了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稍微碰一下壁便琢磨着赶紧换人。
“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
陈俊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谈恋爱的人,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沈晚秋进站后,陈俊生拿起地上的座钟,快步前往国营冰工厂。
“哎,你小子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啊?”
国营冰工厂的门卫秦大爷对陈俊生这兔崽子印象很深刻。
原因是陈俊生当初第一次从厂里批发走两箱白糖冰棍时,强行从秦大爷这借走了一件破棉袄,至今没有归还。
秦大爷不是小气的人,若是陈俊生不来,他都忘了这回事了,可陈俊生一来……
“可以啊,小子,这红塔山可是好烟。”秦大爷咧着门牙笑得合不拢嘴。
当了几十年保安,从来没有哪个年轻人像陈俊生这么大方,出手就给一整包红塔山。
“大爷,跟你打听下,你们厂长的办公室在哪?”陈俊生问道。
“进门右手边那栋爬满丝瓜藤的老楼,上二楼左拐,一路走到底就能看见厂长的办公室。”
秦大爷相当热情地用手比划着给陈俊生指路,还顺便告诉他:“我们厂的厂长跟我一个姓,秦王的秦,大名保国。”
“秦保国?好名字啊。”陈俊生笑嘻嘻的赞叹一句,现如今很多中年人都叫保国、建国、卫国、卫民这类名字。
后世鼎鼎大名的一代宗师,马保国马老师便是典型代表。
“你要是有事找厂长的话,可得抓紧时间,不然他下午三点就下班钓鱼去了。”秦大爷提醒道。
“哦,谢谢。”陈俊生点头一笑,照着大爷指引的方向进入厂区。
眼下已经是九月份,气温虽然还居高不下,但昼夜温差已经开始变大,冰工厂的冰棍生意也随着气候转凉每况愈下。
“再过段时间,天气变冷后,这边基本上就没什么订单了。”
订单不足,是当下多数“军转民”国营厂不得不面对的一大困境。
而另一方面,老百姓的需求在扩大,部分国营厂却懒驴拉磨似的,产能有限。
说到底还是国营厂内部的管理制度有问题。
陈俊生来到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秦保国正仰躺在办公椅上,翘着高高的二郎腿,悠哉闲哉地看报纸。
瞧见他这德行,陈俊生转头就想走,不过秦厂长余光一瞟,瞅见他手里抱着东西,于是放下报纸,主动招呼一声:“小同志,有事找我?”
陈俊生心想来都来了,不妨先给这老叼毛一个机会,看看他后续表现,再考虑合作的事情。
“我是来给你送钱的。”陈俊生语出惊人。
“给我送钱?”秦保国双眉一扬,仔细打量陈俊生几眼,心说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公然行贿?
陈俊生走进办公室,把手上两台座钟摆在秦保国桌前,然后从兜里掏出自制的工作证明递给他。
秦保国接过他的工作证明看了眼,立马就放下双腿,正襟危坐起来。
“俊生同志,你这…这是有何公干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