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燕军开始攻城。
慕容筑收到朝廷诏令后,直接将军权交给了慕容垂,他乐得解脱。
面对城头竖起的竹排,慕容垂的解法是放弃抛石机和楼车,只用云梯和冲车强攻。
燕军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持长刀,往云梯上攀爬。
侥幸逃过巨石、檑木和沸水洗礼的幸运儿,终于到达攻击位置,对着竹排就是一阵猛砍。
漫天的刀光之中,司州军躲在竹排后面,从竹排的缝隙中伸出长枪,对着燕军持刀的手臂猛刺。
一声惨叫之后,幸运儿手中的大刀掉落,云梯上站不稳的身体也在守军的连续攻击之中摔落城下。
再幸运一点的燕军,可能落到战友的身体上,捡回一条命,但是也要忍痛赶紧起身逃开,不然城头的石块又砸下来了。
不过就算能够经历重重劫难逃回大阵,这名燕军也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还有很大可能会因为伤势过重在营中去世。
看着墙下越堆越高的燕军尸体,慕容筑侧过头,对面容冷峻的慕容垂问道:“如此强攻,会不会伤亡太大?”
慕容垂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安阳乃京畿之地,居然被晋人所占,举国上下无不震惊,必须尽早拿下,以安民心。”
慕容筑不是听他说场面话的,又道:“话虽如此,但这般强攻,却只见伤亡,不见成效,晋人甚至都没有减员。”
“武威王有更好的法子,不妨提出来,可以按你的来。”慕容垂平静道。
慕容筑听出话中的讽刺,不想管了,索性返回营帐,眼不见为净。
慕容垂并不在意禁军的伤亡,继续观察城头的攻守。
他不相信存在无懈可击的防守,一定有破解之道,哪怕要用士卒的命去填,他也毫不犹豫。
但现实给慕容垂狠狠来了一记,第一日艰难毁坏的竹排,第二日奇迹般的又补上了。
竹子而已,城中还有的是。
慕容垂并不气馁,一边继续砍竹子,一边加高楼车,想从更高的地方进攻城头的守军。
王凝之针锋相对,在城头搭建工事,燕军楼车高出城楼一尺,他便加高两尺,双方互相射箭。
所以慕容垂很快放弃了这一做法,毕竟两边一起做木工活,燕军的楼车是不可能高过司州军的,司州军有八米的城墙加成,燕军再加高,人都不敢站上去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燕军找来长长的竹竿,在顶端绑上油囊,想借此将火油泼到竹排上,然后点火引燃。
不过王凝之早有准备,燕军的竹竿还没靠近城头,守军便伸出长柄的铁钩将其破坏,火油倾泻而下,司州军随即用火箭引燃。
城下准备进攻的燕军顿时被烈焰焚身,城角变成一片火海,连同一架云梯都被烧成了灰烬。
王凝之看着墙角这片人间炼狱,眼中跳动着火焰。
双方就这样耗了七日,燕军在付出上千人的伤亡后,砍竹子的手艺终于成熟,直接在盾牌上开孔,伸出大刀,士兵的整个身体都躲在巨盾后面,隔得远远地操作。
守军无从反击,一时有些狼狈。
王凝之看得真切,下令守军向后搬开竹排。
进攻的燕军大刀挥了个空,伸出脑袋一看究竟,被司州军的弓弩手一箭正中面门,摔落城下。
但不管怎么说,竹排有了解决之法,威力大减,王凝之果断放弃,腾出人手重新组织防守。
现在还没到拖延时间的时候,他的部署是尽量以杀敌为先。
燕军的抛石机被推了出来,双方进入互相发射石弹的阶段。
慕容垂乘胜追击,哪怕抛石机正在猛砸城头,也没有撤回从云梯进攻的燕军。
抛石机没什么准度,也不分敌我,司州军还可以躲在女墙后,云梯上的燕军则无处藏身,被误杀的不在少数。
望楼上,刘桃棒站在王凝之身侧,虽然燕军的抛石机砸不到这里,但他还是手持巨盾,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天空,丝毫不敢大意。
寻常的进攻,不需要王凝之指挥,城头守军按部就班地应对即可。
躲避石弹之余,司州军将士手持枪槊弓弩,等着探头的燕军。
这样的缠斗,又持续了数日,燕军终于可以靠近城头,对司州军造成杀伤,但双方的伤亡不成比例。
半个月下来,燕军的伤亡超过三千人,而司州军还不到三百。
慕容筑再次坐不住了,这阵亡的可都是他名下的禁军,而宫里已经差人过来问情况了。
他赶紧来到阵前,对慕容垂说道:“吴王以为还需要多久、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拿下此城?”
慕容垂神色漠然,“战场之事,哪里是可以预估的。”
慕容筑直接亮出朝廷的诏书,“那我该如何回复,难道说死伤惨重,机会渺茫?”
慕容垂无视伸到面前的诏书,回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宫中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意照办。”
还是这句话,慕容筑都郁闷了,无奈道:“吴王总得给我交个底,总不能把我这三万人都打没了,还没有拿下安阳吧?”
慕容垂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觉得你行,那就换你来。”
慕容筑忍气吞声,消化了好一阵,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还是围城吧,花点时间总比死这么多人强。”
慕容垂听他就憋出这么个高见,重新将视线转回城头,“被晋人打到京畿,这般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慕容筑抖了抖手上的诏书,见慕容垂毫无反应,只得自己回营写奏疏。
其实才打了半个月,以攻城而言,真的算不上什么。
慕容垂依旧信心满满,除了城头的强攻之外,他已经命人在偷偷挖地洞了。
不过安阳北靠洹水,并不是适合打洞的干燥土质,燕军费了好大功夫,才慢慢在攻城的掩护下,挖了一条地道进入城内。
王凝之站在城墙后的一条深沟旁,听着下面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一个镐头打穿土壁,伸了出来。
在两侧等候多时的司州军抓住镐头拖出一人,然后数个强弩对着洞穴就是一阵连射。
几声惨叫之后,洞里安静下来。
前面挖土的几名燕军毫无防护,死在乱箭之下,后面的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被活捉的那名燕军看着一圈寒芒对着自己,直接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