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荆州进攻蜀地,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水路。
可惜王凝之只是借道荆州,总不能还指望桓家出动战船帮忙转运军队和粮草辎重。
所以说他这一次进军的难度,还要大于当年的桓温灭成汉。
西城是一处军事要地,位于秦头楚尾,是名副其实的兵家必争之地。
三国时孟达降魏,西城归了曹魏,截断了汉中对襄阳的威胁,所以曹丕大喜之下,将西城郡改名为魏兴郡,其意不言而喻。
从西城出发后,王凝之的大军穿过大巴山,进入巴西郡的地界。
沿途一些散落的村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大军过境,百姓们纷纷躲回家中。
王凝之率部秋毫无犯,顺利抵达宣汉县(今四川达州)。
宣汉县令在邓遐到来时,便已打开城门,重新归降晋国。
王凝之没有入城,在城外休整一日后,继续西进,抵达遂宁郡。
遂宁郡在广汉郡以南,本名德阳郡,桓温灭成汉后,取“息乱安宁”之意,改名遂宁,治所仍在德阳(今四川遂宁市区)。
德阳位于涪水西侧,距离成都只有三百里,王凝之到达之后,率军入城,并向四方派出斥候和使者。
一来向百姓宣告朝廷出兵来救,二来打探秦军的最新动向,三来聚拢之前被打散的梁州和益州军。
两万人长驱直入,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坐镇成都的杨安和张蚝等秦将。
杨安长叹道:“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王凝之。”
张蚝沉声回应,“这里可不是他的洛阳,如今我们抢得先机,他也无可奈何。”
“我看未必,”杨安摇头道:“梁、益二州的郡县面对我们望风而降,难道会对他誓死抵抗吗?还不是一样会开城投降。”
张蚝道:“那便各凭本事,明日我便出兵前往广汉城,我倒要看看,王凝之能怎么打开我的城门。”
杨安没有异议,两人商议已定,各自行动。
坐镇德阳的王凝之接连数日没有出城,而各地的消息陆续传回。
梁州刺史杨亮和益州刺史周仲孙得知他的大军到来,各自带着残部前来会合。
王凝之好言宽慰二人,将他们安置在城中,收编了他们的队伍。
崔逞见王凝之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二人,不解道:“他们损兵失地,王公为何如此宽容?”
“那依你之见呢,”王凝之笑道:“直接就当着他们部下的面,拖出去砍了?”
不想崔逞点头道:“正该如此,就算王公不想杀,也该槛送建康,交由朝廷处置。”
王凝之不予评价,只是说道:“你这性子太急,杀人是简单,可也不能出于意气。”
崔逞迷惑不解,皇甫真则老谋深算,一眼看穿王凝之的想法,笑着替他解释道:“王公这是在观望,他们二人都带着数千败军前来,眼下若是动手,搞不好会引发内乱。”
“不错,”王凝之赞许道:“这二人杀不杀无伤大雅,但若是要杀,那就得杀得有价值。”
崔逞想到被灭门的范阳卢氏,心中一寒,自己怎么还鬼迷心窍地觉得王凝之宽容。
王凝之在城中聚拢残兵的时候,邓遐也没闲着,他率骑兵南下,收复了巴郡。
与杨安说的一样,蜀中郡县没有抵抗秦军,更不会抵抗晋军,王凝之没有交战一场,便相继收复了三巴之地。
张蚝抵达广汉城(今四川遂宁以北,射洪以南)后,见王凝之按兵不动,主动率骑兵突击至德阳城下。
王凝之紧闭城门,在城墙上看着张蚝率部在城外耀武扬威,各种挑衅。
不过耍完威风,张蚝见王凝之毫无出城的意思,便索然无味地返回了广汉城。
双方隔着数十里地相持了一段时日,毛穆之率领的水军总算是赶到了,而德阳城中,王凝之继续聚拢的兵力已经接近两万人。
其中有一万多人是杨亮和周仲孙两人带来的,再加上毛穆之的三千人,王凝之能调动的兵力已经突破四万。
大军聚齐后,王凝之召集众将议事。
稍显简陋的县衙之中,王凝之坐在上位,众将和幕僚分坐两侧。
他首先指了指毛穆之,“这位大家想必都很熟悉,毛宪祖,新任益州刺史。”
毛穆之朝众人拱了拱手,他是老资历了,跟随桓温南征北战,战功彪炳,又有爵位在身,在座的众人,他仅次于王凝之,比邓遐还高出一头。
邓遐与他是老熟人了,笑道:“真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再次与宪祖一同收复蜀地。”
毛穆之客套了两句,对邓遐在北边的成就大加赞赏。
两人寒暄之际,周仲孙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王凝之之前可没告诉他朝廷新派了益州刺史,不然他怎么会留在这里等着戴罪立功。
他正恼怒之时,王凝之主动点他的名,说道:“周家数代镇守蜀地,大敌当前,周将军却弃城而逃,朝廷这处置,你可服气?”
周仲孙的益州刺史没了,振武将军的头衔还在,所以王凝之如此称呼。
“不敢不服,”周仲孙低头道:“我这就回建康待罪。”
王凝之又看向杨亮,“杨将军主动挑衅秦军,自曝其短,后又战败而逃,祸及巴蜀,不知是否认罪?”
杨亮看王凝之这架势,哪敢说个不字,俯首认罪。
王凝之大手一挥,一队亲卫快步进来,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上前就要将两人拿下。
周仲孙没想到王凝之如此无礼,大声道:“王叔平你胆敢如此,我就算有罪,也轮不到你发落,我自会回建康领罪。”
王凝之冷笑道:“你在蜀地这些年贪婪无度,暴虐成性,搞得天怒人怨,这次又临阵脱逃,我看就不用麻烦建康了。”
周仲孙这下更是大惊,喝道:“你敢杀我,你有什么权力杀我?”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王凝之不屑道:“就你做的这些事,哪一桩不够砍头的,我只杀你一个,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挣扎的周仲孙被几名武士按倒在地,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不敢再争辩,转而哀求道:“伯父建成公与右军交往甚密,看在故人的面上,王公可否网开一面。”
王凝之毫不留情,“家父若在,想必也不会同情你这等人,带下去。”
几名亲卫将面如死灰的周仲孙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