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毛呼吸一凛,抬眼同霍凌秋的视线相撞。
后山,有人!
他们两个难得默契的同时屏住呼吸,隐入黑暗之中。
于此同时,正在生火的谢晚宁也听见了那一声响动,她“噗”地一吹,面前的火苗瞬间熄灭。
几人屏息凝神。
夜色如墨,许是因为山林植被众多,总是浮动着一层银白的雾气,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梢,在潮湿的苔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人突然一脚踩上那青苔。
是个少年,身形如鬼魅,手中一对玄铁短刺泛着幽蓝的寒光,好像淬了剧毒。
“滚开,”他语句简洁,音色冷冽的像是雪夜里的铁器碰撞,“再跟,杀你。”
谢晚宁突然抬眼。
“杀便杀!”
又是一个娇俏清亮的声音,只是吐字不大清晰,尾音还带着点异乡的小调。
谢晚宁听见头顶有碎石滚落的声响,接着洞口一暗,有什么瞬间打碎了月影,垂落下来。
她抬首,一眼便看见了一双靴子。
那靴子不大,高至脚踝,看上去像是柔软的鹿皮所做,轻薄贴合,鞋尖翘起,看上去俏皮又可爱,而靴子的侧面则悬挂着彩色的丝线流苏,随着此刻的前后晃动,在月色下飘扬飞舞,增添了不少灵动感。
那少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好像坐就在谢婉宁头顶上,“你这个脾气,我喜欢!”
“死!”
少年冷冽的嗓音突然割裂夜风,接着谢晚宁便看见夜色中黑影一闪,那独属于淬了毒的玄铁短刺,瞬间划破夜晚的霜气,声音紧紧贴着岩壁那些渗下来,传入谢晚宁耳朵。
她甚至能想象那双淬毒利刃如何在月光下划出幽蓝弧线,直取少女心窝的模样。
“叮~”
金属相击的脆响震得岩缝簌簌落灰,又好像夹杂着轻微的铃铛轻响,接着便是那少女娇俏的声音,“你这小郎君也实在太凶了,不过比那些大楚柔弱至极的其他男人要好的多,像个男人!喂,要不要喝点我酿的酒......”
“闭嘴!”
她的声音还未落,那少年便立马出声打断,从那投在地上的黑影来看,那少年右手抬起,左手却向前一捅。
谢晚宁眼神一缩,眸中惊喜却陡然浮现。
右刺封喉,左刺掏心——
这是独属于十一的招式!
那个少年是十一!
头顶上那靴子缩了回去,接着洞口月色一暗,突然铺上了一片五彩的裙裾,接着从那裙里钻出个五颜六色的脑袋来。
谢晚宁吸了一口气。
的确是五颜六色。
她深棕色的长发如瀑,发量惊人,混着五彩丝线被编成两股粗辫,微微卷曲的发尾各系着三串小铃铛——金的、银的、铜的,随着她倒挂的姿势叮铃哐啷乱响,活像一群撒欢的雀鸟;
发顶悬下的彩珠细链晃个不停,额间那颗打磨光滑的绿松石映着月色,橙红、靛蓝、鹅黄三色发带在山风里翻飞,左耳后斜插的翠蓝鸟羽更是振翅欲飞,仿佛下一秒就要载着她腾空而起。
“来呀,砍我呀——”她后背紧贴山崖,一个利落的反身倒挂,靴尖勾住岩缝,裙摆如花瓣般在风中绽开,那些发辫间的铃铛、珠串、金属片顿时各司其职——
该响的叮呤咣啷奏起热闹乐章,该飘的扑簌簌抖出流光残影,她还故意晃了晃,抱胸笑得嚣张,“再往前一步,你就要看见人家的裙底喽!”
“你!”十一似乎被气的不轻,连声音都在抖,“不要脸!”
“害羞啦?”她指尖卷着一缕彩线辫子,眨眨眼,“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可不在乎这个,倒是你个大男人,脸怎么比我阿妈锅里煮熟的羊肝还红?”
那少女得意的抱着胸转圈,“不过……”
她突然愣了愣,抬眼,就对上了一双眸子。
那眸黑得似无星无月的夜,却又透出些皎洁与晶莹来,像未出鞘的薄刃边缘的寒光,看人时带着刀刃刮过喉骨般的锋利感。
“你是谁?”那少女张大嘴,“怎么在这里?”
“不好意思!”谢晚宁突然咧嘴一笑,“打扰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指一弹。
“咚!”
一颗细小的石子从她指尖飞出,在那少女身上一弹。
“你......”那少女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觉得腰间一麻,“砰”一声摔了下来。
“哎呦!”她屁股着地,痛苦的哀嚎一声,眸子却亮闪闪的看过来,“你这是什么招式啊这么厉害?”
她话音未落,面前却有黑影一飘。
那少女怔了怔,看着自己追逐了许久的少年突然落在自己面前。
在刚刚谢晚宁开口的一瞬间,他身子便是一震,不过瞬间便奔至洞口,然而却在即将迈进来之前,却像不敢相信般猛的刹住。
这紧张又惊讶的模样......
洞里的人他认得?
那少女好奇的眨眨眼。
谢晚宁收回手,吹亮火折子,抬眼。
面前,一身黑衣的少年静静的站在洞口。
他像一把未入鞘的薄刃——苍白、锋利、寂静,连衣袂翻卷的弧度都带着料峭寒意。冷白的肤色衬得眉如寒刃,眼窝处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眸子黑得如同淬过冰的玄铁,却在看清谢晚宁面容的刹那,那眼底封冻的寂静突然裂开细纹,迸出灼灼亮光来。
谢晚宁笑了笑。
确实是十一,她视同弟弟的十一。
那少女眨了眨眼,也不要人扶,自己拍拍屁股爬起来,看看谢晚宁又看看十一,语调轻快,十分好奇的开口,“喂,你认得?”
十一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在看谢晚宁。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就这样担惊受怕的将谢晚宁从头打量到脚,直到确认连她裙角沾染的尘灰都鲜活真实,绷紧的肩线才稍稍松懈。唇瓣动了又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头去,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臭小子。”
谢晚宁笑着摇头,伸手将他被风吹乱的衣领拢正。
他僵着身子任她动作,长长的鸦青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些黑色的影子。
“好了。”
谢晚宁正要收回手,十一突然抓住了她那片将要飘走的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