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宫门落锁是有时间的,李随意和江焕出宫不会太晚。
可是她昨夜出来溜达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快子时了。
怎么会这么巧,一出来就碰见李随意呢?
总不能是他一直在那里等着的吧?
想到这,盛辞月连忙摇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丢开。
李随意那么讨嫌的人,怎么可能守在院子外面等她?
一定是半夜睡不着想来骚扰她,叫她也别想睡,没想到她真没睡。
江焕注意着她神色变化,眼底闪过一丝考量。
“那怀袖兄好好休息,我就不过多叨扰了。盒子里是一些补药,让太医院都制成了药丸,加了蜂蜜,不苦,你记得吃。”
盛辞月连忙站起来送他:“三殿下慢走。”
江焕起身,被小厮扶着出门上了马车。
待到走出一段距离,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盛辞月的住处时,他掀开车帘,问坐在外面的小厮。
“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
“没有。”小厮低眉顺眼道,“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能跟在江焕身边的,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
刚才尹怀袖在院中所言,他需得烂在肚子里。
江焕点点头,放下车帘,眼底晦暗不明。
刚才盛辞月发扣的质地,他认得。
那是先前西边矿区进贡的极品翡翠原石,前年李随意带人兵不血刃拿下了隔壁乌衣国的一座紧要城池,陛下嘉奖少年英勇,特意赏给他的。
进贡来的原石是从中间切开,一分为二的。一半陛下赏给了李随意,另一半则在他手里。
那翡翠整体通透,色泽本就举世难寻。其中更有三处“点睛之笔”,是绝品中的绝品。
他还没想好要拿这块料子做什么,李随意可就找人把那三处“点睛”给挖下来了。
只要最好的那拇指大的一点,其他都交给匠人随便做了。
他于和李随意往来的信中得知此事时,简直是痛心疾首。
现在看到这绝品翡翠成了发扣,戴在盛辞月头上,更是匪夷所思。
江焕闭上眼,脑中开始回想最近这些时日以来,李随意的异常之处。
相处时几乎黏在尹怀袖身上的目光,听到尹怀袖叫他时焦急赶去的背影,和尹怀袖吵架时的口是心非。
这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建立在李随意早就知道尹怀袖是女子的基础上,那就都说得通了。
马车平稳的走在青砖辂上,外面接连路过的是一户户独立的宅院。不敢说朱门绣户,也都是殷实之家。
江焕的手指轻轻点在膝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他手下能人异士极多,女扮男装者也并非头一次见到。
但是令他如今日这般,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利用,而是纯粹的欣喜的,只有尹怀袖一个。
他甚至下意识的先回避了这个事实,把其他的杂事在心中理顺之后,才腾出心思专门来思考应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尹怀袖。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是路过了一家首饰坊。
“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江焕下了车,神情愉悦,径直走进首饰坊。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看看女子一般都会喜欢什么首饰。
……
送走了江焕之后,盛辞月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无聊,便晃晃悠悠的去了书院。
她前两日从梁乾那里借来的《五侠传》最新回还没看完,就在她床头放着,正好今日看了。
谁知到了寝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
“乘风兄?”
她语气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崔乘风看见她来,眼中的惊讶不比她少,放下手中画笔,三两步来到她面前。
“怀袖兄身子恢复了吗?怎么今日就出来了?”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昨天只是太累了而已。”她笑了笑,语气诚恳。
“多谢乘风兄关心。”
她在猎场营地昏睡过去之后,崔乘风是头一个跑来看他的。
只不过当时她的屋里只有尹玉珊在照顾着,尹玉珊又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
故而崔乘风只是站在门口询问了她的状况,得知她并未受伤,就恪守礼节的离开了。
她那时睡得太沉,这些还是尹玉珊后来告诉她的。
“乘风兄怎么也在书院?没回家吗?”她歪头看了一眼崔乘风的桌案,隐约可见上面铺着一张未完成的山水图。
崔乘风赶紧侧了侧身让出视线,然后略显生硬的回道:“书院……更安静一些,适合潜心作画。”
“也是。”盛辞月点点头,举步走到桌案边,想看看听松居士的新作。
崔乘风的画一向发挥平稳,不论是笔法还是墨韵,足见功底深厚。
然而目光触及一处时,盛辞月淡淡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崔乘风马上注意到她的疑惑,开口询问,“是有哪里不好吗?”
“怎么可能,乘风兄的画在京城同辈中如果排第二,谁敢认第一呀?”
盛辞月先是说了一通大实话,夸得崔乘风耳根微微发红。
然后纤纤手指落在画面下方的凉亭处,语气疑惑。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人?”
崔乘风面上表情顿了一下:“怀袖兄好眼力,如此小的一个背影都能看到。”
“也不能算是眼力好吧……”盛辞月挠挠头,解释道:“只是……我记得以前你的山水图里,从来都只有山水,没有人入画的。”
这确实是实话。
以前盛扶光四处搜罗听松居士的画时,她也跟着看过不少。
不管是真品还是仿品,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画中只有景没有人。
这也是听松居士画作的特色。
可是眼前这幅半成品上,下方凉亭中,寥寥两笔勾勒出一道倩影。
仅从身型来看,就知是个女子。
崔乘风抿着唇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怀袖兄觉得,有人入画不好?”
盛辞月摇头:“我不懂画,好看是好看的,只是觉得不太像是听松居士的习惯。”
听她说不是画作本身的问题,崔乘风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号称闭关这些年,心境总是有改变的。”
崔乘风把画拿起来给她看。
“怀袖兄不觉得引人入山水,意境更上一层吗?”
“嗯……确实。”盛辞月煞有其事的点头,评价道:“看着有活人味儿。”
崔乘风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词点评他的画,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怀袖兄真是……见解独到。”
“那可不?”盛辞月骄傲的一挺胸脯,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乘风兄……最近可有时间,给我们寝舍四人作一张群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