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滑下雨来。
咸涩的雨水灌进口鼻,虞岁岁的指甲微动,深深抠进掌心。
她在泥地里翻滚半圈,后背撞上尖锐的碎石,却感觉不到疼。
右耳还在轰鸣着空间乱流的尖啸,但眼前晃动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白,是虞年魂海崩解时的颜色。
“阿年......”,她的声音碎成齑粉,手在泥泞中疯狂扒拉,指甲缝里嵌满腐草与沙砾。
暴雨冲刷着荒草地,膝盖磕到冰冷的躯体时,她浑身一颤,指尖顺着湿冷的卫衣向上摸索。
触到僵硬的脖颈时,呼吸突然停滞。
虞年的半张脸埋在泥里,碎发粘在嘴角,唇角还凝着未干的血。
虞岁岁颤抖着翻正他的身体,指腹按在他手腕内侧。
没有脉搏,她的指尖滑向胸口,那里的裂痕不再泛着黑,而是死灰般的白,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别开玩笑.......”
她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却突然勾住他的后颈,双目失神的胡乱呓语。
“醒醒,阿年起床了,要吃早餐.......”
见他毫无反应,她扯开他的衣领,盯着那道几乎愈合的裂痕,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唔咽。
雨水顺着她张开的嘴灌进喉咙,却浇不灭眼底翻涌的绝望。
她的身体蜷缩成虾米,额头重重撞向地面,泥点溅在他苍白的脸上。
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得抓起他的手腕,指甲刮掉泥污,露出银链上斑驳的蔷薇花纹。
鸳鸯扣还完好无损,链扣处刻着极小的“虞”字,她亲手刻的。
“还活着......还活着.......”
她把额头抵在他手腕上,像在确认银链的温度。
又颤抖着咬破自己的舌尖,将血滴在他唇上。
赤金血液顺着嘴角流淌,却没像往常般泛起微光。
虞岁岁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心口的玄鸟印记,她疯狂地用指尖抠挖印记位置,直到胸口不停渗满鲜血:
“玄鸟脉......给你......”
可那里早就空空如也,在空间乱流中强行吞噬希望法则,早已让玄鸟血脉千疮百孔,连一丝赤金微光都榨不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想强行挤出魂海里一丝灵力,撑住灵力在破碎的经脉里游走,带来的剧痛。
却在指尖凝出瞬间,便已于空中消散。
魂海没有像往常一样吐纳灵力,因为这里的空气中,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丝灵力。
“回家......”
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低头咬住他的指尖,像在唤醒沉睡的他。
没有灵力,没有法则,只有雨水顺着他们交叠的手腕流淌,将她的赤金血与他,在泥地里染成诡异。
她撕下半幅裙摆,用牙齿咬开布条,腰腹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
被寂灭长矛贯穿的地方翻着白森森的骨碴,每动一下,碎骨就蹭着内脏,疼得她眼前发黑。
可她仍固执地将布条缠在虞年腰间,哪怕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
“以前都是你背我.......”
她轻声呢喃,跪坐在泥地里,将他的手臂绕上自己脖子。
右腿骨在坠落时断裂,此刻每移动一寸,都传来骨头摩擦的碎响。
她却笑了,因为发现他的裂痕边缘,正缓慢吸收她滴落的血。
哪怕泛起极淡的微光,但对她来说,就像是濒死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暴雨下了三天三夜,虞岁岁在荒草地踉跄地走了一路。
她的银发结着血痂,每根发丝都粘着泥砾,却仍用断裂的泣血撑着身体。
裂口纵横的腿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血痕。
直到第四天清晨,雨幕中浮现出哥特式尖顶,铁栅栏上的枯萎蔷薇,让她熟悉又陌生。
她的膝盖砸在泥地里,怀里的虞年滑落在地,又被她紧紧抱回。
教堂钟楼的指针停摆,却在阳光下泛着赤金微光,或许在庆祝他们又活过一天
她爬过去,将他的手掌按在铁栅栏上,突然发现栅栏缝隙里卡着半朵枯掉的蔷薇。
“阿年答应和我看花的,现在应该也都谢了.......”
“回家...要陪我看的.......”
她把脸贴在他冰冷的胸口,指尖抚过他手腕的鸳鸯扣。
“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暴雨突然转晴,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他的裂痕处,终于泛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赤金,像她眼中埋起的,最后的光。
荒草在风中摇曳,远处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惊起一群乌鸦。
虞岁岁背起虞年,继续踉跄着迈向城镇,右腿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可她不在乎,只是把他的手臂更紧地绕在自己脖子上,任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泥地里踏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她还活着,只是因为他。
就像以前他活着,也只是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