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无声地在奔溃的天地间流淌。
它并非如利剑般锋锐刺眼,反而温润如万载暖玉,又浩瀚若星河沉浮。
这自轮回巨盘坠落核心涌出的神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抚慰之力,如春风拂过冰封的焦土,竟让这片濒死、暴虐、充斥着哀嚎与破裂残响的末日景象,有了一个极为短暂的凝滞。
那感觉,并非时间静止,更像是宇宙翻了个身,从疯狂躁动的边缘,回归至肃穆宏大的原点。
无数空间断层边缘那足以撕碎万物的力量变得迟滞,大块大块裹挟着毁灭之力砸向黑暗深渊的星辰碎片,亦被某种无上的意志轻抚,下坠之势莫名放缓。
连那些被疯狂空间乱流卷着、如同暴风雨中枯叶般翻滚激荡的残存气泡,在触及这温润光华的边缘时,那足以令人魂飞魄散的颠簸与撕裂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光芒的中心,一道身影已然轮廓分明,却又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祂屹立于这片由光构筑的唯一净土之中,身影并不如何雄壮,却自有一股定鼎诸天、抚平万古的沉凝气韵,遗世而独立,古老而永恒。
以祂为核心,层层叠叠、硕大无朋的光轮缓缓转动,如同承载着岁月与造化的巨轮。
每一个光轮之内,都隐约蕴藏着一片浩瀚无垠、气息迥异的大千世界虚影!
在那世界的中央,皆有一尊至高无上的存在盘坐。
有环绕着灭世紫电的威严至尊,执掌雷霆如掌中玩物;有沐浴在无上圣洁佛光中的圣佛,低眉垂目,普照的光辉似乎能洗净万般罪孽;有高踞星辰王座之上的古老帝影,气息苍茫如太古星空,统御无尽星海……
形态各异,气息或威严、或神圣、或苍凉、或霸道,却无不流淌着令人灵魂震颤的古老道韵,神威浩瀚如渊如狱。
而此刻,当中心那道朦胧身影自本源光芒中完全现世的一刹那!
三千光环之中,所有至高存在,无论形态如何,无论气息如何磅礴惊天,尽皆在同一瞬间自其无上道座上起身!
或躬身、或俯首、或干脆五体投地虔诚叩拜!
如同万古不变的臣民遇见归来的君王,如同宇宙星河围绕其唯一的支点!
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源自规则与生命本源的、不容置疑的尊崇!
那无声的朝拜所凝聚的无形洪流,让这即将彻底分崩离析的破碎古战域,都笼罩在一种超越时空的极致寂静与神圣庄严之中。
光环轮转不休,万界沉浮明灭,至尊神魔共尊朝圣!
在这绝对的神性与秩序面前,连这方崩塌天地的毁灭哀鸣,都变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那……那是……”侥幸飘荡在神光边缘、如同水泡般依附在空间裂隙旁的一个残存气泡中,那劫后余生的年轻人死死扒着壁障,脸孔扭曲地贴在光滑的内壁上,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将眼前这神迹般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
他只觉得自己残存的神魂都在温暖的光辉下战栗,过往生命中所有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重塑。
那光驱散了他骨子里的恐惧,带来一种近乎灵魂升华般的大喜悦,大安宁。
他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另一个气泡内,那干瘦老者早已不再是劫后余生的惊喜模样,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枯槁的身体绷紧如弓弦,牙齿格格作响,仿佛骨髓深处的恐惧被另一种更古老、更庞大的威严所唤起,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的眼球外凸,死死盯着光环中心那道模糊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锈蚀的风箱在艰难抽动。
半晌,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而虚浮:“不……不对!那光……光里面……不仅仅是光!那是……是‘元始’!是‘开端’!是……是活着的大道烙印!那气息……太……太初了!”
距离那神性光辉风暴中心稍远,最大也最稳固的一个气泡内,一直保持着一丝冷静的须发皆白的壮硕老翁,此刻佝偻的背脊却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近乎朝圣的、难以置信的狂热光芒。
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布满老人斑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蕴含着无上道韵的光芒彻底吸入肺腑神魂,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波动,带着源自古老记忆的深深敬畏:“是祂……真的是祂!‘太初’之道的化身……是那位曾在万古前界海最黑暗荒芜处行走,以伟力编织秩序、维系三千世界于将倾的无上守护者!太初……太初道印的执掌!混沌的……初始道祖!”
最后一个模糊古老的尊号出口,他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却又不敢大声张扬,只剩下用尽全力地对着中心那光辉璀璨的方向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气泡壁障。
在这片凝固了毁灭却又充斥着神圣的奇异空间里,那道置身于万千光环朝拜中心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平静地抬起头颅。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搅动万古的风云激荡。
祂的目光,深邃得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岁月长河本身,古井无波,越过翻腾不息、尚未完全平复的混沌源气风暴,越过仍在不断破碎剥离的巨大世界碎片,最终落定在战场另一端那尊沉默的“神魔”身上——吴通。
此时的吴通,收拢了那对混沌符文闪耀的天鹏翅翼,神纹并未完全褪去,如同烙印在精铁上的天然魔纹般,遍布他矫健强悍的身躯,流淌着毁灭与新生的混沌力量。
他体魄雄健,周身缭绕的混沌雾气与对面的神光交相辉映,如同刚刚自开天辟地的洪炉中淬炼而出,又似从葬下诸天神魔的古战场中浴血踏出的终极兵器。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镇压万古的无量神山,是亘古永存的混沌丰碑,丝毫不输于那片浩瀚神光的威仪,只是气息截然不同——一方是创造万有的初始大道,一方是磨灭万物的混沌本源。
神光中心的存在,那道太初道印执掌者的身影,在亿万光环与三千界投影至尊的拱卫下,微微抬起了右手。
祂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抬手拂去衣襟上的尘埃,又似大道运转,本该如此。
就在祂右手抬起的瞬间,一道纯粹得几乎透明的光之桥梁横贯虚空!
并非破开空间传送的通道,而是大道秩序的具现,是初始造化的轨迹!
这道桥梁无视了两人之间仍在翻腾肆虐的混沌乱流,无视了那些足以湮灭仙神的空间裂隙,更无视了下方加速坠入黑暗的无底深渊,瞬间便已连接在吴通与祂之间。
桥身由无数细微到极致、却又玄奥莫测的符文光芒交织而成,它们仿佛是最原始的、创生万物的基本规则所化。
桥梁凝成的刹那,吴通周身翻涌的、那源自混沌魔神本源的凶戾煞气与之前大战残留下的血腥暴虐道韵,如同骄阳下的薄雪,无声无息地被净化、被抚平,归于一种深沉内敛、如大地般浑厚的状态。
而整片崩塌混乱的古战域,在这光桥的规则下,崩溃的速度骤然停滞!
所有毁灭性力量撞上那无形无质的光桥边缘时,都如同浪花撞上亘古礁石,无声溃散!
这一静一动之间,是对天地秩序的绝对掌控!
干瘦老者所在的气泡,正好离光桥不远。
他眼睁睁看着一道撕裂虚空、足以将他所在的小空间彻底绞碎的巨型空间断层涌向光桥。
那扭曲时空足以撕裂大界的黑色裂口,却在接触到光桥边缘那柔和的、透明的光芒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九天寒泉!
“嘶——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湮灭声和冻结声。
那道狰狞的空间裂隙迅速染上一层纯净的光辉,崩坏与毁灭的能量被强行凝固、转化、抚平!
最后,竟化为一团混沌与光交织的琉璃状物质,静静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静谧而危险的光泽。
“规则改写……言出法随,道行具现?!”干瘦老者嘴唇哆嗦着,脸色一片煞白,浑身都被一股寒意浸透,几乎要将自己缩进气泡的最深处,“轻描淡写,改写一方战域的崩溃规则……让狂暴的空间裂隙化为永恒悬空的道痕神晶……这就是无上存在的伟力!老朽……老朽昔日偶见的大教古祖在此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另一边的壮硕老翁深深吸了一口从光桥方向渗透进来的、带着淡淡道韵气息的空气,脸上敬畏更重,也带着一丝释然和肯定:“这便是太初仙王的‘一念衍界桥’。
非是强夺,而是疏导与改写,使之归于平衡、有序的初始状态!
传说只要踏上此桥,便是踏上了通往祂秩序神庭的无上大道,任何混乱混沌,都将在这秩序之路上显化为滋养规则的基石!”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光桥尽头那屹立于混沌风暴中心的吴通,语气复杂难明,“这人……竟得如此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