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表：\"我得去接孩子了。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通知你爱人...\"
\"不用了，\"林雅轻声打断他，\"我...我一个人带孩子。\"
周明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点头：\"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家就在社科院宿舍，离机关大院不远。\"
送走周明，林雅疲惫地坐在病床边，看着晓晓因药物作用而沉沉睡去的小脸。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在上海，除了王叔叔一家，她几乎举目无亲。如果晓晓真有什么大病，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妈妈...\"晓晓在梦中呢喃，小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角。
林雅轻轻握住女儿滚烫的小手，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上海站稳脚跟，为了晓晓，也为了自己。
晓晓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后就活蹦乱跳了。但这次经历让林雅意识到，单亲妈妈的生活如履薄冰。她不得不重新规划时间，将一部分工作带回家做，同时请了机关大院的一位退休教师周奶奶白天帮忙照看晓晓。
展销会的筹备工作进入白热化阶段。四月中旬，林雅带着团队熬了三个通宵，终于完成了所有宣传材料的初稿。当她将厚厚一摞文稿交给赵处长时，对方惊讶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得月底才能...\"
\"请您过目，有问题我们立刻修改。\"林雅的声音因连续加班而沙哑，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赵处长粗略翻看后，满意地点头：\"不错，很有水平。我明天拿去给局长看看。\"
这个\"明天\"变成了三天后。当林雅被叫到处长办公室时，发现局长刘志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小林啊，坐。\"刘局长和蔼地招手，\"宣传材料我看了，写得很好。特别是这篇开幕词，很有改革开放的气魄嘛！\"
林雅谦虚地低下头：\"是领导指导有方。\"
\"别这么拘束。\"刘局长笑道，\"我听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啊。这次展销会要是办好了，局里会考虑给你加加担子。\"
这个暗示再明显不过。走出办公室，林雅的手心全是汗。她知道，机会就在眼前，能否抓住全看这次展销会的表现。
五月的上海春意盎然。展销会在新落成的上海展览中心隆重开幕。开幕当天，林雅穿着新做的藏青色西装套裙，胸前别着工作人员证，忙碌地协调各项事宜。
\"林同志，展板放哪里？\"
\"林科长，副市长马上到了，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小林，外资企业代表问他们的介绍能不能加段英文...\"
问题接踵而至，林雅却处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严厉的赵处长都忍不住对刘局长嘀咕：\"这小林，还真有两把刷子。\"
展销会取得了空前成功。三天展期吸引了上万观众，成交额突破千万，连《解放日报》都做了专题报道。闭幕式上，刘局长特意表扬了宣传处的工作，还点名让林雅上台领奖。
\"林雅同志在本次展销会筹备工作中表现突出，经局党委研究决定，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并晋升为宣传处宣传科副科长...\"
台下掌声雷动。林雅站在台上，眼眶发热。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她想起半年前那个带着孩子茫然无措来到上海的自己，想起无数个哄睡晓晓后又爬起来加班的深夜，想起那些因为单亲妈妈身份而遭受的异样眼光...
\"谢谢组织的信任，\"她声音微微发颤，\"我一定继续努力。\"
庆功宴上，同事们轮番敬酒。林雅以要接孩子为由婉拒了大部分，只浅酌了几口啤酒。走出酒店时，夕阳将外滩的建筑群染成金色。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步行去接晓晓，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喜悦时刻。
\"林科长！\"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雅回头，看见周明骑着自行车追上来，\"恭喜高升啊！\"
\"您怎么知道？\"林雅惊讶地问。
\"我弟弟在你们局计划处工作，回家吃饭时提到的。\"周明笑着拍拍车后座，\"去哪？我送你一程。\"
得知林雅要去接晓晓，周明坚持骑车送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林雅有些拘谨地抓着座位两侧。春风吹起她的短发，带来淡淡的花香。
\"晓晓最近好吗？\"周明问。
\"好多了，托儿所的老师说她适应得不错。\"
\"那...她爸爸...\"周明欲言又止。
\"在广州。\"林雅简短地回答，\"我们...离婚了。\"
周明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不该多问。\"
\"没关系，\"林雅看着路边新开的个体服装店，\"现在这样挺好的。\"
接到晓晓后，小姑娘对周明的自行车产生了浓厚兴趣，非要摸摸铃铛。\"叮铃铃\"的响声让她咯咯直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晓晓，叫周叔叔。\"林雅轻声提醒。
\"周叔叔好！\"晓晓乖巧地问好，然后仰起小脸，\"周叔叔有宝宝吗？\"
周明笑了：\"有啊，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比晓晓大很多。\"
\"那...他们有妈妈吗？\"晓晓天真地问。
林雅顿时尴尬不已，正要道歉，周明却已经平静地回答：\"他们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他们和奶奶一起住。\"
回程时，周明推着自行车，三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的林荫道上。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晓晓一手牵着妈妈，一手好奇地摸着自行车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对了，\"分别前，周明突然说，\"社科院下个月有个'改革开放与女性发展'的研讨会，你要不要来听听？我觉得很适合你。\"
林雅犹豫了一下：\"我带着晓晓不太方便...\"
\"可以放我家，让我母亲照看一会儿。老人家很喜欢孩子。\"周明真诚地说，\"你的经历和见解，应该会对讨论很有帮助。\"
望着周明远去的背影，林雅心中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这是离婚后，第一个不带着怜悯或猎奇眼光看待她的男性。或许，在上海的新生活，真的会越来越好。
回到家，晓晓很快睡着了。林雅轻手轻脚地取出藏在衣柜深处的存折——这半年来，她省吃俭用，已经存下了两百多元。加上新升职后每月多出的二十多元工资，或许再过半年，就能买一台小电视机了。晓晓在托儿所看到别的孩子说起《大闹天宫》时羡慕的眼神，她一直记在心里。
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工地上，夜班的工人们仍在忙碌，电焊的火花像流星般闪烁。这座城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变着，而她，也在这变革的浪潮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雅轻轻抚平晓晓踢开的被角，在女儿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明天，太阳升起时，她们又将迎来新的一天。在这座充满可能的城市里，她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