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政腐烂已入骨髓,偏偏我能力不济。还得侄子独入险境。我愧对岳母跟舅兄。”
林如海一声长叹。
“不至于,我看挺好。”
贾敏倒是挺看好这两个小年轻,但多年夫妻,她深知言语抚慰无用,只跟林如海说起王熙凤这些天在内宅做了什么。
那天她把内宅之事交托给了王熙凤以后。原以为会忙乱一阵,毕竟这是三家下人混在一起,想不到却是丝滑至极。
她的日子一下悠闲了起来。
王熙凤理家,她看在眼里,只觉不能单单用厉害二字来形容。
御下跟任人得当这些,还能说有管事的功劳在里面,其他的,便完全是王熙凤能干了。
单拿采买这一项来说,每日都要报账,府里一百来号人,光是厨房要的东西便是长长的单子,价格还每天都不一样。
王熙凤闭着眼睛听都能听出算错账了,当场便能打回重算。
几次下来,采买的人不算得一分一毫不差,都不敢报账。
连续几天没错漏,王熙凤便会点名表扬并打发赏钱。
还定下了规矩。
以后每个月,每个管事婆子或管事,只要管的事跟人没出过任何差错,也没有什么闹到主子跟前的争吵,她跟她分管的这些人,便能多领五百钱到八百钱不等。怎么分,由管事的看着办。但要是一个月连着错,那就不好意思了,犯错的扣月钱,管事的也要扣钱三百文,
管得好跟管不好,里外里的可是差着好几百钱。当管事的一下既有了奔头也有了小心,做事严谨了不少。
贾敏啧啧称奇。
才十几岁的新妇,按常理并没有多少掌家的经验,也少有敢大胆做主的,王熙凤却像管家多年的当家主母一般游刃有余。
这府里平添了这么些人,本要磨合一阵才是如臂指使,居然三天下来便是有条不紊,事事恰当。。
王熙凤好像还很悠闲。
除了一早一晚的点卯,其他时间她不是跟两个姐儿在一起,便是跟她说话聊天。
管家厉害是一回事,跟小孩子打交道,才真叫一个绝。
玉姐儿打小体弱,又聪慧,她们两口子便有点娇惯孩子,养到这会,5才四岁就有些目下无尘,吃饭不好好吃,睡觉不按时睡,贾敏劝说时都要斟酌一二才不会被她寻了错漏驳回来。
她却对王熙凤服服帖帖的。
一向嫌羊乳有腥气的她,这会闭着眼睛就是喝。
早上懒觉,晚上睡不好这事也被王熙凤扳回来了。
先生谢氏天不亮就把玉姐儿还有迎春挖起来打长拳,扎马步。
王熙凤早上理完事拉着她便去玉姐儿的院子里给她们鼓劲,发自肺腑那种,一点儿没有十几岁孩子对小孩子的不耐烦。
也是奇了怪了,本来风吹一下就能生一场莫须有的病的玉姐儿被这么折腾,居然一声咳嗽也无。
玉姐儿一直吃的人参养荣丸也停了。
平安洲带来的人里有一个擅长调养身体的徐大娘,没有进府当差,在离御史府不远的繁华街道上弄了一个小医所。
王熙凤把人叫来给玉姐儿把过脉说开方子时也许适当,用到这会就不合适了。
便给换了方子,方子里多是山楂陈皮之类的,人参也换成了黄芪。
王熙凤来的第二天早上,还悄悄的给了母女俩一人一张画得龙飞凤舞的符纸,说是她自个看书画的饭量大增符,让她贴身带着,可能要三五七天才能见效。
她被饭量大增符这样的名字逗得前仰后合。
但王熙凤说得认真,带着也不费事,便真个收在贴身香囊里带了好几天。
今天,她跟闺女第一次把早饭吃光光,晚饭吃完时,她意犹未尽,竟是只有六分饱。玉姐儿也说,一般饱。
贾敏都不知道,到底是王熙凤乱画的饭量大增符见效了还是她心情轻松,每天也动动腿脚这些其他的事管用了。
总而言之。
她觉得日子顿时有了奔头,不像前一阵,两口子凑一起便是气氛沉闷。
听完林如海只叹道:
“一老,如有一宝。琏儿也是个机灵的。”
王熙凤这边他感受不深,贾琏则不然。
这个据说浪荡成性,游手好闲的妻侄,虽是性格果真跳脱,可做事也周全。
跟他去巡视盐场前,车马贾琏安排的,车上茶水点心一应具有。
最要紧是贾琏会来事,那叫一个毫无架子,长袖善舞。
还出手阔绰,动不动便请人下馆子,这才没几天,连御史府守门口的小兵丁家里养的狗叫什么名,贾琏都知道了。
贾琏要张罗点什么东西,底下的人无不踊跃。
不读书也有不读书的好处,贾琏身上没有他身上文人特有的疏离感,跟谁都能勾肩搭背,打成一片。
林如海只可惜贾琏这股子聪明劲没用在读书上。
不然高低考个秀才。
怎么也能说是个读书人。
林如海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贾敏便又宽慰了一句:
“你都说我娘是宝,便把心放肚子里。我可算是知道我娘怎么就把他们俩给送来了。如今我也看这俩哪哪都好,明儿琏儿去万象楼不过是投石问路。汪福也会跟着琏儿去。我大哥养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只能如此了。”
林如海尽管勉强同意了贾敏的说法,心里始终还是无法宽心,辗转难眠。
贾敏半夜醒来起夜之时,林如海都还没睡着。
急忙让青绿取了安神丸给林如海吃下,心里只想着回头得问问王熙凤有没有早早入睡符,给林如海来上一符。
——
翌日。
贾琏还是一早跟林如海去了府衙,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内院更衣打扮。
大日头晒过的井水暖烘烘的,王熙凤还给安排了一个大浴盆,让贾琏在里面泡了大半个时辰。
外间王熙凤看着平儿最后清点礼盒。
一匣子内造饽饽,是京城带来的厨娘现做的,仿御膳房八样细点,酥皮玲珑,馅料精细,装在雕漆食盒里,揭开盖子还冒着冰镇的凉气;
一对京绣百福团扇,扇面是内务府绣娘手制的盘金绣,正面福寿纹,背面暗八仙,扇柄坠着景泰蓝流苏;
四坛莲花白酒,京西玉泉山水酿的御酒,坛口封着杏黄缎子,泥头上还钤着内酒房的朱印;
一尊铜胎珐琅荷叶香插,王熙凤的带来的嫁妆之一,内务府造办处的精巧玩意儿,荷叶上蹲着只鎏金蟾蜍,蟾口吐烟,专为暑天熏香用。
暖香捧着几件云纱直裰进来,一件件的举着给王熙凤看。
那料子都薄得能透出手指影子。
王熙凤伸手一指便定了月白色。
主要的定下来,其他的便也就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