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坑坑洼洼,我淋着雨,载着王雪婷奋力踩着踏板,时不时抹额上淌下的雨珠,顺带抹眼角的泪。
回到学校,我就病倒了,发着高烧,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丁群给我买了退烧药,一趟趟爬下来摸我的额头。
半夜他轻轻呼唤我,“媳妇,起来,我背你去医院。”
我说,“不用,我不去。”
“听话!”丁群强行把我拉起来,给我穿好衣服,背着我下楼了。
宿管大爷问“怎么了这是?”
丁群说,“发高烧,送他去医院。”
外面漆黑一片,丁群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一遍遍问,“媳妇,怎么样,难受吗?”
医院急诊室,我挂上了吊瓶,见我坐着难受,身子还直发抖,他脱下上衣,要我靠他的身上,然后披到我身上。
他就这样紧紧搂着我,直到药水打完。
回去时,我不要他背我,他就搀着我走,搀得几乎把我整个身子都扛起来了。
丁群边走边说:“媳妇,你是个好人,心地善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疼我,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希望我为了钱委屈自己。以前,我总觉得我最幸运的事情是考上了大学,逃离了农村,但上了大学,我才发现,我最幸运的事情是在大学认识了你,和你成为朋友。每天看见你早出晚回,辛苦奔波,我就特别难受。”
“有一次,你回来的很晚,下着雨,嗖嗖嗖地打在你身上,我在后面跟着你,我看见你既不跑,也不躲雨,任凭雨点落在身上,你顶着雨,拖着疲惫的身子,孤独地走在校园林荫小道昏暗的路灯下,落在台阶的影子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依无靠,你甚至连迈台阶的力气也没有,踯躅得像盏摇摇晃晃的灯笼。你茫然无措的背影像枷锁一样牢牢套住我,套得我无法呼吸。我当时难受得扶着路灯浑身颤栗,伤心难堪得恨不得钻地缝,此后好几天都神思恍惚...你的生活本就够艰难,够拮据了,吃着自己的一份苦,凭什么还要为我去吃另外一份苦,我是你什么人啊。而这双份的苦压在只是个刚成年,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的你身上。所以,我宁愿我自己受委屈,也不想看见你为我去受额外的苦,遭额外的罪......”
丁群这段长长的话像一股灼热的暖流,从我两耳一直流淌到心里,在心里一阵冲激回旋之后又一齐向嗓子、鼻子和眼眶涌来。
我叫了—声丁群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丁群请了假留在宿舍照顾我。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和孟莉的争吵声。
孟莉说,“父亲来省城开会,中午过来找我吃饭,你跟我一起去。”
丁群说,“我现在也没做好准备跟你父亲见面。”
孟莉说,“吃顿饭而已,也不是正式见面。”
丁群说,“喜佛病了,我得照顾他。”
孟莉说,“他不是挂吊瓶了吗,退烧了就没事,反正现在也睡着了。”
丁群说,“一会儿我得出去给他买粥,他两天没吃东西了。”
孟莉说,“没事,吃完饭我们给他带回来。”
丁群说,“那不知道要到几点了,我怕他一会儿醒了就想吃。”
孟莉不乐意了,“饿不着他,让他等一会儿呗,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感个冒发个烧吗,谁没感冒发烧过,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贵。”
丁群不说话了。
见丁群不说话,孟莉生气了,“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呀?”
丁群说,两码事。
孟莉说,“什么两码事,我看你就是心里没有我,只有你那个喜佛,你跟他谈恋爱去吧......”
孟莉气得哭鼻子走了。
丁群进屋后,看见我已经坐起来盯着他看。
丁群说,“你怎么起来了?”
我说,“快去追呀!”
丁群说,“不用管她,我下楼给你打粥。”
我说,“快去追,我没事,就是发烧了,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
见丁群还是站着不动,我继续说,你俩要因为我闹别扭,搞得我心里难受,你打回来我也吃不下。
丁群说,“那你躺下,我把我的被子给你盖上,你睡一觉,捂捂汗,我吃完饭就给你带粥回来。”
这一觉睡得很长。
醒来,舒服了很多,摸摸额头,感觉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朱红斌说,“桌上是丁群给你打回来的粥。”
我一摸,还是热的。
朱红斌说,“丁群出去给你打三回了,前两回打回来的都凉了,他倒水房的卫生间了。”
我没说话,我不想理他,总感觉他不怀好意,话里有话。
果然,朱红斌说,“其实丁群这人挺不错的,有才,仗义,长得也精神,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啊。”
我停止喝粥的动作,盯着他看。
朱红斌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丁群喜欢你吗?”
“无聊!”我瞪他一眼,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粥,起身去水房。
朱红斌一把拉住我的手。
朱红斌说,“你别装了,你是不是一直还惦记一个叫冬冬的人。”
我想我是惊呆了。
我呆呆地看着朱红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红斌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昨天晚上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嘟囔囔喊冬冬...他们不知道你喊的啥,我还不知道吗,你刚搬到403,我帮你整理书本,我在一本笔记本里看到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冬冬:和你一起看最蓝的天,做最美的梦...还有,我替你在医院照顾丁群那两天,丁群睡着了也迷迷糊糊喊媳妇媳妇......
我说,“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叫喜佛吗?那本来是冯旭的外号,他非要安给我,丁群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媳妇。”
朱红斌说,“就算喊你外号,那也说明喜欢你才会喊啊,他怎么不喊莉莉(孟莉),不喊斌斌呢。”
我说,“你希望他喊你呀。”
朱红斌说,“我希望有什么用啊,人家又不喜欢我,喜欢的是你。”
我说,“你要在医院多照顾他两天,他肯定喊得就是你了。”
我和朱红斌正你一句我一句呛呛,冯旭推门进来,他过来找另一个同学。
看见冯旭,朱红斌向他招手,“冯旭,你过来一下。”
冯旭说,“什么事?”
朱红斌说,“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喜佛?
冯旭指了指我说,“喜佛不是他的外号吗?”
朱红斌说,“他说喜佛是你的外号,你强行安给他的。”
冯旭瞪了我一眼,对朱红斌说,“他纯属有病!”
我瞪了朱红斌一眼,“你纯属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