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阳光从东边的天际缓缓洒落。
斜斜地映在四皇子宁无缺府邸高耸的飞檐之上。
琉璃瓦闪烁着微微金光,檐角悬挂的铜铃在清风中轻响,宛若天音低吟,清幽而不扰耳。
府邸庭院之中,松柏苍翠,湖心亭依水而立。
一池碧波映出山石古树,几尾锦鲤穿梭其间,掀起层层涟漪。
亭中石案上已摆好香茗,一股淡雅茶香缓缓升腾,弥散在整个庭中。
亭中,宁凡与宁无缺相对而坐。两人皆着便服,不似宫中那般威仪肃穆,气氛倒也轻松许多。
宁无缺手执青瓷茶盏,指尖轻旋,目光落在那沉浮的茶叶之上,眼角却藏着深意。
宁凡则神色平静,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姿态从容。
仿佛昨夜天牢之中风波再起的一切,于他不过如棋盘落子一般寻常。
“六弟,”宁无缺率先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丝由衷的赞许,“这次的事,干得漂亮。”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宁凡,眸中有几分深藏的敬意:
“王武落马得如此干脆利落,他们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宁无缺心中也不禁感叹。
原本只以为宁凡在情报之道上手段独到,却不曾料到,连权谋算计竟也是这般厉害。
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逼得王武连退路都无。
最难能可贵的是,此事落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尾巴。
即便父皇要追究,也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只可惜……宁无缺略一摇头,神情惋惜地道:“只是可惜,没能顺势将大哥和丞相一并拉下。”
宁凡轻轻一笑,目光清澈,语气却淡然之中带着几分揣度:
“四哥过奖了。”
“其实也是早有预料。”
“想要借着这件事动到王恒与大哥,确实不容易。”
“以父皇对大哥的宠爱,纵使心知肚明,也会选择不了了之。”
说到这,他抬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绕舌,话语却愈加沉稳:
“更何况,王恒是世家代表,牵一发而动全身。”
“父皇若真动了王恒,那便是在向整个朝堂、向整个士族世家开刀。”
“如今内有百官勾连、外有大秦威胁,父皇的心思,我想倒也不难猜。”
宁无缺轻轻点头,心中不免暗自叹息。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些?
世家之势,如山如渊,根植大玄百年,岂是说动就能动的?
“也好。”宁无缺自我解嘲般一笑,“比起让父皇震怒,能将此事稳住,也是一件好事。”
宁凡微笑不语,目光一闪,随即转了话题:
“对了四哥,这次户部空出来的位置,四哥可有推荐的人选?”
宁无缺微怔了一下,旋即神情收敛,问道:
“你问这个,难道……父皇将任命之权交给你了?”
“没错。”宁凡点头,神情坦然,“父皇今早将此事托付于我,名为补偿。”
“实则……恐怕也是想借我之手,重新整合户部。”
宁无缺沉默了片刻,眉头微皱,眼底涌起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户部,掌天下财赋,而今将任命权交给宁凡,便是等于赋予了他深入朝政腹地的钥匙。
“父皇竟然……”他欲言又止。
宁凡轻笑:
“我明白四哥的疑虑,父皇之意无非是‘止事于此’,但也清楚王恒与大哥的问题不止于此。”
“他既不愿明着对他们动手,那我也只好暗中另布棋子。”
“借这次户部换人之机,重立秩序,理应为我所用。”
宁无缺这才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倒真有一个人选。”
他顿了顿,沉吟道:
“此人名叫沈彦,出身寒门,如今为云州太守,是我三年前私访地方时偶然结识的。”
“他清正廉洁,颇有手段,只是太过刚正,不愿与地方权贵同流合污,几次得罪人,被贬远州。”
“但我看得出来,此人若能得其位,必能整顿户部。”
宁凡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四哥能记得一位远州太守,想来定是极有才干之人。”
他轻轻点头:“那就依你所荐,我会将其调任入京,任户部侍郎一职,接下来若表现得好,也不妨让其执掌一部。”
宁无缺轻叹:“希望他到了京中不要被那些老狐狸吃得骨头都不剩。”
宁凡则笑而不语,眼底却已有锋芒一闪而过。
谈话至此,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宁凡脸色略微沉了些许,话锋一转:
“不过,接下来的年会恐怕不会太平。”
宁无缺抬眸,神情立刻凝重起来:“你是说……血窟?”
“不错。”宁凡点头,眸中冷意隐现,“我总觉得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年会将至,王公大臣齐聚,防备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们趁虚而入。”
“以血窟的手段,很可能会以刺杀、劫掠、甚至是引动混乱为手段,趁势搅乱朝局。”
宁无缺神色一凛:“血窟……可不是寻常邪修,他们的根脚比我们想象的还深。”
“你准备如何应对?”
宁凡缓缓起身,抬头望向远处阳光洒落的庭院深处,语气沉冷:
“他们若敢动,我就让他们动得起,收得不回。”
“我已经安排好人手,年会那日,布下天罗地网,就看他们敢不敢上钩了。”
说到这,他转身看向宁无缺,目光笃定如山:“这一次,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宁无缺看着眼前的六弟,一时无言。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
如今眉眼间已是一派沉稳肃杀。
他心中隐隐感到——这场年会,或许将是朝堂暗流汹涌的真正开端。
血窟只是表象,更深的博弈,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开始。
庭中微风拂过,茶盏微晃,波光粼粼之中,仿佛已映出风雨将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