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申单膝跪地,对宇文君安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宇文君安手里的书,没翻页,他瞟了一眼立在殿门外的人影儿,起身走向里间,声音不大,“起来回话,可有长姐的消息?”
姜申被困圣女山十几年,年岁已过三十,但受‘困兽阵’所累,容貌却还是少年人的样子,很快就和那些年纪小的太监混熟了。
姜申把打探回来的消息梳理好,压低声音道,“皇帝封公主为月华郡主,与他们的文惠公主,一起住在秋爽斋。”
“秋爽斋?”宇文君安挑开珠帘,隐进内殿,守在殿外的宫人,看不到他们,也不觉意外。
他道,“可打探过?守卫如何,可能带本殿过去?”
“属下前夜,探过秋爽斋,”姜申跟进里间,他们近日时常在寝殿叙话,外面的宫人,早已习以为常。
姜申把音量压到最低,“秋爽斋不大,后院儿有一个马厩,为公主蓄养马匹之用。文惠公主不得宠,守卫疏松,照料的宫人也不多,马厩里,更是长日无人。属下可把虚空门的出口,设在马厩。”
宇文君安疑惑道,“为何不把虚空门,直接设在长姐房内?”
姜申道,“公主的房间在二楼,但公主的身边,有族中长者看顾,那人在公主居所,设下了屏障,若要把虚空门设在长公主房内,需先打破屏障,一旦闹出动静,就可能引来麻烦。”
宇文君安沉思片刻,他把手里的书,放在小桌上,倒了杯冷茶,摆在翻开的书边,环视一周道,“即刻带本殿去秋爽斋。”
文惠公主自幼爱马,荣静皇后还在的时候,命人把秋爽斋后院儿的小花园,改成了小型马场,养了些小马驹儿,哄着小姑娘玩儿。
荣静皇后过世后,先帝不再踏足后宫,文惠公主无人照拂,伺候的宫人逐渐懒殆。
养在马场的马驹儿,死了大半,几年过去,活下来的,只剩两匹母马。
姜申把虚空门设在了马厩,宇文君安从虚空门里,走出来的时候,马厩是空的。
文惠公主和月华郡主,正在日头底下赛马。
秋高气爽,天湛如海。
空中没有一丝云,秋老虎来得猛,晚秋时节的阳光,反而更烈。
栅栏滚烫,马厩的棚子破旧,阳光从破洞里漏了下来,照在干枯的草料上,晒得宇文君安眯起了眼。
马场上,一个身着蓝衫的小姑娘,弓着身,伏在马背上,跑在前面。
爽朗的声音,响彻整个马场,“霜月姐姐,你输了,说好的,若本殿赢了,姐姐要教本殿习武!”
宇文霜月远远的跟在后面,她的声音,清淡悦耳,“殿下好骑术!殿下能否告诉臣女,为何要习武?”
文惠公主在马上,冲破秋风,她的话,在风里传荡,“去找寂云哥哥......”
宇文霜月没听清,她本不精马术,又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弱马,跑了两圈儿,人和马都累得喘圩,停在了马厩前。
文惠公主已经跑远。
宇文霜月跟不上,瘦马跑累了,再不肯动,她索性下了马,却在转身时,一眼看见了栅栏里的宇文君安。
她怔了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宇文君安就那么真真切切的,对着她笑。
宇文霜月失声道,“安儿?”
“长姐——,”宇文君安笑容灿烂,他停在栅栏前,隔着些距离,望着宇文霜月,道,“长姐,我来了。”
马场空荡,宇文霜月按下心中激动,她绕过瘦马,抢步到栅栏前,正要说话,却先看到了宇文君安身后的姜申。
宇文霜月警惕道,“他是谁?”
虚空门已然隐匿,宇文君安没有回头,他拉过长姐的衣袖,道,“自己人,”
宇文君安注视着长姐额头的薄汗,心疼道,“长姐瘦了,这里的人,待你.....不好?”
与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不同,裴恒玉把宇文霜月从南楚带回京城,赐封月华郡主后,不但没有放她去南王府,反而把人送进了秋爽斋,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同住,说是为了教导公主。
宇文君安猜不出皇帝的心思,却能预想到,无权无势的长姐,日子定然不好过。
宇文霜月更担忧幼弟,她隔着栅栏,拉过宇文君安的手,上下打量,低声问,“之前听说你病了,昏迷不醒,是怎么回事?”
宇文君安反握住长姐的手,刚要解释,忽听一声尖利的嗓音,穿透大半个马场,传了过来,“淑妃娘娘到,昭仪娘娘到。”
三人齐齐侧目,只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华服女子,出现在马场入口。
宇文霜月神情一凛,匆忙道,“你们先藏起来,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语罢,转身就走。
淑妃卢晴烟,宇文霜月在南楚时,就听过她的名号,传言貌美贤德,宠冠后宫。
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宇文霜月看出,此女是真的美貌,但根本不得裴恒玉欢心,宇文霜月也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但今日不同!
宇文君安偷入宫禁,一旦被卢晴烟发现,以她的性子,直接就能把人打死,宇文霜月不能冒险!
宇文霜月疾步去迎,心里想着把人引入正厅,不想,那群人,已经闯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鸦鬓低垂,一身锦绣华服上,凤穿牡丹的花样儿,格外晃眼,露出的玉臂,洁白圆润,箍着一条赤金臂钏,做工精致,正是淑妃娘娘。
文惠公主横在中间,翻身下马,立在宇文霜月身前,扫了一眼侍卫,问,“淑妃娘娘,这是干什么?硬闯秋爽斋么?”
两个姑姑,从人群后挤出来,站在文惠公主和宇文霜月身侧。
淑妃不屑道,“文惠公主,哪里学来的规矩,见到本宫,竟然连礼数都没有?”
淑妃日日带着人来找茬,文惠公主早就烦了,碍于淑妃母家势力,不得不多有忍让,但今日不同,卢晴烟带着侍卫闯宫,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文惠公主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淑妃这是冲着撕破脸来的,若还不反抗,将事情闹大,以后,有的是苦要吃。
她是皇室血脉,虽不找事,但也不怕事。
文惠公主冷下脸,道,“本殿的规矩,是荣静皇后亲自所授,淑妃娘娘可是觉得错了?”
淑妃一噎,随即冷嗤道,“拿一个死人来压本宫,算什么本事?”
不等文惠公主答话,直接转向宇文霜月,“怎么,月华郡主的规矩,也是荣静皇后所教?”
宇文霜月没有文惠公主的底气,自是要避其锋芒,规矩行礼,道,“臣女宇文霜月参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两个姑姑也跟着跪了下去。
烈日当空,沙地被烤得发烫。
淑妃不叫起,她抚过腕间臂钏,幽幽道,“晨起梳妆,皇上赐本宫的步摇,不见了,昨日本宫探访秋爽斋时,还带着,一回去就没了。”
她略一停顿,声音一厉,“本宫怀疑,秋爽斋内,有人偷盗御赐之物,来人,给本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