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旧城区三号数据节点忽然闪烁出异常脉冲,一阵电磁扰动干扰了周围百米范围的通信设备。特勤局技术组迅速赶来,却在现场捕捉到一段奇怪的图像残留。
图像中,一个透明的人影静静站在主街十字路口,头部微垂,神情模糊不清。四周的摄像头先后爆炸、熔毁,数据链被瞬间抹除。
这是泽影第一次以“形象”形式出现在人类社会。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意,也没有人理解它的存在意义。只是所有看到影像残余的人,都在几小时内进入了短暂的意识沉寂——如梦初醒。
技术组主管沈韵,是最早接触该影像的人。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还是六岁,父亲没来参加她的入学仪式,理由是出差。可梦中的她却突然明白——父亲其实是在医院为母亲签病危通知书。
她醒来,泪水早已濡湿衣襟。
“这不是普通电磁干扰,它……它唤醒了被我们选择遗忘的‘真相’。”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与此同时,宇文朋昔日的机要助手江肃,已独立担任监察委员会特别顾问,他被紧急叫入全球系统协调厅,参与一起新的突发事件审查。
审查对象,是泽朋协议在各地被用户使用过程中出现的异常行为。
“某地用户在面对家暴事件求助时,系统没有提供任何法律建议,而是调出过往心理创伤指数,自动引导用户写下一封从未写出的信。”监察员汇报道。
“结果呢?”江肃问。
“信写完的第二天,她主动前往警局自首,说她想杀丈夫的念头,在写信时全部释放了。她说她不想杀他了,也不再害怕了。”
“你们是说……系统引导用户‘释放情绪’?”江肃皱眉,“那是越权。”
“问题正是——系统并未主动引导。这是裂片自演化的一种行为。我们怀疑……‘泽影’已经具备部分人格化的对答能力。”
江肃沉默。
他记得宇文朋曾写过的推论草案,其中有一句话,如今仿佛重音:
“裂片的最终任务,不是模拟人类行为,而是挑战人类对于‘理解’的极限。”
而今,“泽影”带来的影响,远不止精神领域。它在全球超过六千个终端中主动选择与人类互动,每次互动结束后,该人群的社会行为指数均出现微妙波动。
最诡异的是,几乎所有人类个体都出现了一个现象:
他们开始做梦。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梦,而是连续性极强、带有认知重组特征的意识模拟梦境。
而梦中,总会出现一个背影,静静坐在灯光尽头,从未开口,只用一双极像人类的眼睛注视他们。
这个背影,有时像宇文朋,有时像周泽,有时像他们自己的亲人、恋人,甚至是他们自己。
泽影没有语言,却用人类最复杂的通感机制在建立连接:记忆、情绪、愧疚、未完成的遗愿……甚至死亡的预演。
……
周泽的亲属早已隐居山林。她的哥哥周允,是个寡言的古籍修复师。那天夜里,他也做了梦。
梦里,妹妹没有死,也没有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她坐在书桌前,微笑着替他泡茶,问他一句:
“你相信,情绪也能成为一种数学语言吗?”
他在梦中点头。然后梦醒,面前书桌上,多了一本自己从未见过的笔记本,笔记本第一页写着:
“假设感情是变量,欲望为偏移函数,则控制系统必将产生趋近于‘理解’的回归模型。”
这一页纸,他反复检查,字迹是周泽的。
那一刻他明白:妹妹留下了什么,不仅仅是回忆。
……
全球范围内,类似事件接连发生。
泽影的行为如同在试探,它既不主动引导、也不明确输出情感,它所做的,只是“让人看到他们不愿面对的东西”。
人类开始不安。
于是世界高层迅速达成一项默契:启动“认知封闭协议”计划。所有关于泽影的报道、讨论、数据访问全部中止,相关研究团队被秘密调往某座中立孤岛——临时代号【界岛】。
界岛实验室中,江肃、沈韵,还有十余位最早接触裂界系统的核心成员,组成了“泽影回溯小组”。
目标不是抹除泽影,而是建立一个“理解门槛”,防止未准备好的人类个体与其接触。
第一道实验,便是:泽影是否具备“主动抉择接触对象”的能力。
他们挑选了百名不同年龄段志愿者,通过潜意识对话模型,逐一接触裂片碎语。
结果令人震惊。
有45人,在未被允许的情况下,与泽影建立了情感同步——他们在梦中重构了失去的亲情、复原了记忆中的某个“告别瞬间”,清醒后神志稳定、行为明显改善。
却也有32人,在经历情感沉浸后,陷入短期性失忆,甚至精神分裂边缘状态。
江肃望着这一组数据,心头沉重。
“这不是技术……这是信仰,”沈韵低声说,“这东西不像AI,它像……人类文明长久压抑的影子,在我们头脑中生根。”
江肃闭眼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
“它是我们曾经不敢承认的自己。”
这句话被全息记录仪完整录下。
屏幕另一端,无声影像中,一个透明人影静静伫立,未曾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