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瀚文哑口无言,众人已经在心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猜出来了。
能身居高位的,别管是寒门举子还是受家族蒙荫,又哪里有蠢材。
方瀚文一面改名,拦截消息,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抛妻弃子三年。
另一面,则是在京城中混得风生水起,立单身男青年人设,当上了祭酒大人的关门弟子和准女婿。
自古以来上岸先斩意中人的事就不少,大家对视一眼,真相如何,心里自有定论。
周大人嫌恶地蹙眉,转向身侧的两位:“签署抄家文牒吧。”
此次宋锦玉敲登闻鼓,案件交由三司审理。
周大人是都察院的人,也是此次的主审官,另有刑部尚书俞浩然和大理寺卿王弘文陪同。
事情进展到这里,虽然还没有拿到实证,但对于案件的真相,几个老油条也是心知肚明了。
故,三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一起签署了抄家文牒。
方瀚文虽然只是个小官,现在种种迹象也表明他就是杀害宋家满门的凶手,但办案流程还是需要正常走。
抄家需要本案审理人签署文牒后送往皇宫,由皇帝批准才能行动。
无正式文书擅自查抄属“擅权”重罪。
周大人看向王弘文道:“王大人,等抄家文牒批准下来,还劳烦你带着大理寺的人走一趟,查抄方家,看看他们家到底有没有宋家的财务。”
王弘文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周大人又看向国子监祭酒,“郑大人,根据宋氏的供词,方瀚文送你那株红珊瑚应该也是他杀人越货的赃物之一,这些年你跟方瀚文来往甚密,希望你能配合搜查。”
郑瑞阳拳头攥得死紧,面上表情控制得还算得体,皮笑肉不笑道:“若是只因我跟他的私交,便要搜查我家,那往后若是再有国子监出来的官员犯事,岂不是都要来我家看看?”
“老夫颜面何存?”
郑瑞阳气势凌人,一步也不肯退。
周大人与他对视了几秒,最终先妥协了,“既然郑大人不愿配合,那便罢了,但那红珊瑚还希望郑大人取来。”
周大人先做了退步,郑瑞阳也不是那等非要硬刚到底的石头,表情松缓下来。
“这是肯定的,搜查不行,但是跟方瀚文有关的事你们尽管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此前……我也是被他蒙蔽了。”
郑瑞阳将这事满口答应了下来,顺便又把自己跟方瀚文的关系撇清。
郑瑞阳想摆脱方瀚文,方瀚文可不会允许。
方瀚文眼神阴沉,想说点什么,可想到了现在只有郑瑞阳能救他了,他又把那些话憋了回去。
案件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其他的要等王弘文拿到批准抄家的文书,找到具体的证据再审。
周大人一拍惊堂木,“先将嫌疑人方某收押刑部,容后再审!”
方瀚文被两名衙役架着双臂往外拖,他挣扎着回头,眼中满是哀求:“郑大人!学生冤枉啊!您最了解学生的为人......”
郑瑞阳别过脸去,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
方瀚文见状,声音更加凄厉“郑大人!你可想好了......”
“堵上他的嘴!”郑瑞阳突然厉声喝道。
“公堂之上岂容嫌犯喧哗!”
衙役立刻用布条勒住方瀚文的嘴。
在被拖出大堂的最后一刻,方瀚文死死盯着郑瑞阳,眼中既有威胁,又有哀求。
直到确定郑瑞阳看懂了他的意思,才停止了挣扎,被衙役拖了下去。
堂内一时寂静。
王弘文冷眼看着这一幕,轻声道:“郑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嫌疑人话还没说完呢。”
郑瑞阳强作镇定:“本官只是看不惯有人在公堂上撒泼。”
“是吗?”王弘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下官倒觉得,嫌疑人似乎有话要对郑大人说。”
郑瑞阳顿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身躯佝偻下去,活像突然老了几岁,“他毕竟是老夫的关门弟子。”
他这反应,其余人倒是不好再追究了。
周大人若有所思地看了郑瑞阳一眼,转向王弘文:“王大人,抄家之事就拜托你了,记住,要查得仔细些。”
王弘文会意:“下官明白。”
退堂后,宋锦玉虚弱地靠在沈昭宁肩上,眼中泪光闪烁:“昭宁,我......”
“别说话,”沈昭宁轻拍她的手,“先回去养伤,王大人会派人盯着,不会让方瀚文有机会做手脚。”
宋锦玉眼含泪光,点了点头,事情到这,她该说的都说了,方瀚文也被压了下去。
心里顿时一松,瞬间失去了意识。
孟氏赶忙让嬷嬷和碧桃一起,将宋锦玉转移到了马车上,
案情进展到这,已经可以确定宋锦玉没有诬告。
既然确有冤情,她就不必待在刑部,可以回家,只需要确保随传随到便可。
沈昭宁轻轻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道:“回府慢些,宋姑娘受不得颠簸。”
孟氏取出随身携带的参片,递给沈昭宁:“让她含着,能补些元气。”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沈昭宁看着孟氏,眼含愧疚,“此次怕是给侯府惹麻烦了。”
孟氏轻轻拍了一下沈昭宁的头,“说什么傻话呢,能有多大的麻烦,那方瀚文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沈昭宁沉默不语,方瀚文也许不足为道,但他后面还有个国子监祭酒郑瑞阳。
这三年他把方瀚文当继承人培养,利益纠葛颇深,今天表面上看他是放弃方瀚文了,实际上他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武安侯也在马车里,这会突然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祭酒的事你不必忧心,这个节骨眼上,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孟氏赞赏地看了一眼武安侯,“算你说了点人话。”
转头拉着沈昭宁道:“无妨,朝堂上的事,有他们顶着呢。”
沈昭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点了点头。
回到侯府,早已候着的李大夫立即为宋锦玉诊治。
沈昭宁和孟氏在外间等候,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进出,端出一盆盆血水。
孟氏拉着沈昭宁坐下:“你也累了一天,歇会儿吧。”
沈昭宁摇摇头:“母亲先去休息吧,我守着锦玉。”
孟氏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
说着,示意丫鬟端来热茶,“好歹喝口茶,润润嗓子。”
沈昭宁不想让孟氏担心,端起茶一饮而尽,心思还是放在屋内。
宋锦玉这次伤得可不轻,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