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看水?”
在踢出的瞬间,李闲便觉察到不对,赶忙收力。
但下意识反应,距离又如此之近,李闲这一脚还是踹到了齐看水大腿上,叫他一个趔趄倒地。
也幸好李闲收力及时,否则被百钧之力的肉身击中,齐看水不死也要残废。
即便如此,齐看水还是嚎了出来:
“呜呜呜,痛死了。”
他揉着屁股,哭丧着脸,相当难过。
哪有人起床先打人的啊?
我就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妖魔,爹就是不信。
“不好意思啊,”李闲歉意地将齐看水扶起,道,“没反应过来。”
肌肉记忆,他确实是没有办法。
若是平常的话,他还能靠着灵敏的感应对这类事情进行规避。但昨晚神识湖泊枯竭,连带着他的五感也慢上不少,只剩下了身体的本能。
齐看水“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李闲的话语,觉着他是有心叫伟大的看水剑仙吃瘪。他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却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屁股绝对青了!肯定的!
李闲见齐看水活蹦乱跳,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没有那么担心。
他从囊星中摸出些风干的酱兔肉,塞到齐看水手中,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不怕我把你吃了?”
齐看水被李闲的话语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看看他又看看兔肉,迟疑道:
“这个是?”
李闲玩心大起,笑道:“昨天抓的小孩子,可好吃了。”
“哇啊——”
齐看水将酱兔肉远远扔出,手拍胸脯,惊魂未定。
“骗你的,”李闲随手定住酱兔肉,道,“是兔子肉。看水剑仙的胆子太小了。”
“谁说的!我只是…我只是早上吃过饭了,不饿而已!”
“小鬼头真浪费。”
李闲嗤道。
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有瞧不起他的理由,齐看水气得牙痒痒。
他眼看着那个妖魔随手将床铺整理好,又掏出张纹路时亮时不亮的黄纸,径自越过齐看水,还问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怕我把你吃了?”
他的语气相当漫不经心,似是完全没将看水剑仙放在眼里。
“哼哼哼,还想骗我?”齐看水双臂环抱,浅浅低头,“高深莫测”地笑出声,道,“看水剑仙早已看透你了。爹说过,你就是个有把子力气的普通人罢了。什么妖魔,只是你在装神弄鬼而已。”
为了整体的效果,他还特意压沉声线,宛若一名看清一切真相的智者。
对,就是这样,剑仙就该这么帅。
看清一切虚妄,平平淡淡的语言击溃装神弄鬼之徒的心理防线。
不愧是我看水剑仙!
哈哈哈。
齐看水觉着自己这套说辞很符合他的气质,心中不由得乐开了花。
嗬噜噜——
洞口处,刷过牙的李闲正在漱口。
“你说什么?”
他吐掉漱口水,纳闷儿地询问道。
这小孩儿,说话就说话,嗓门压那么低干什么,生怕别人听清吗?
“哇呀呀!你又不听人说话,你这人真……”
想了一路的成果竟然就这么被李闲无视,这叫小男孩相当不满,气急败坏。
但他的抱怨才刚说到一半,便看到李闲指尖弹火,将漂浮在空中的兔肉包围。
李闲扭过头,随意地看了齐看水一眼,道:“什么?”
齐看水蓦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喊道:
“神仙大人,我爹让我来带你转一下椿悦湾。”
爹!你不是说他是个普通人么?
这驱火之术,活脱脱的天上神仙,哪普通了!
他在心中哀嚎,对老爹对自己的欺骗大为不满。
但这也并非萝卜窖外推齐信远有心隐瞒,而是他自己也不知实情。
村中交接的修士根本不想和他多语,只是说了句“来新人”便径自离开,他只能基于事实进行猜测:
前天二者相遇时,李闲的自我介绍便是“有些蛮力的普通人”。而被分配到萝卜窖居住,更是说明村子那边并不承认他的修士身份。
特地为他安排一个单独的洞穴,齐信远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对大力士的嘉奖。
但总而言之,这个误会让看水剑仙相当被动。
他挤出个笑脸,生怕刚才的狂妄叫神仙大人不喜。
李闲有些讶异地瞅了齐看水一眼,道:“我不是妖魔吗?怎么又成神仙了?”
昨天下午吓过齐看水之后,对方便“妖魔”“妖魔”的喊个不停,此时怎得又转性了?
“嘿嘿,神仙大人英明神武,举手投足仙气十足,怎么可能是什么妖魔呢?”
“这不是挺会说话吗,”李闲笑了笑,将烤好的兔肉送至齐看水身前,道,“正好今日没什么事,跟你转转也无妨。”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发。”
李闲交代一句,又轻笑一声,道:“以后不要再动辄下跪了。好歹是将来的剑仙,说出去多丢人。”
齐看水摸着后脑勺站起,有些迟疑:
爹不是说凡人只有跪着,才能跟村中仙人交谈吗?怎么眼前这个神仙大人不太一样呢?
但旋即,他的注意力又被眼前飘香的烤兔肉吸引走,不再多想:
管他呢,不跪就不跪,他本来就讨厌那个姿势。
眼看小家伙的心思轻易被烤肉吸引,李闲也不打算过多理会。从囊星中唤出珠子摇亮,准备去院中练字。
昨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到底将练字之事搁置,今天得补回来。
但问题是……
李闲看了一眼刚刚掏出的笔记,有些头疼。
果然还是打不开吗?
笔记自从昨日显露金字之后,虽然光芒最终褪去,但第一页后面依旧紧紧粘连,无论如何都翻不开。
至于第一页上的文字记述的墨迹,竟然也扭曲在一起,完全没有了行楷的写意。
李闲轻叹一口气,将笔记收起,掏出父母给他寄回来的信件:
“只好临这个了吗?”
父母的信情真意切,总是勾动起太多他的情感,李闲平常并不愿意临摹。
但当他翻开信件,却发现上面的文字内容竟然也一并消失了。
?
这是为什么?
李闲难以置信,放开神识,将信翻来覆去地看,甚至还又瞅了瞅囊星,以为是自己拿错了。
但事实却摆在眼前,有些泛黄的信纸边缘翻起不少绒毛,是他思念父母时摩挲所致。
除了上面的字迹不翼而飞,这信是父母寄回的无疑。
是娘抹去的?
李闲心头狐疑之际,却蓦然注意到昨日所书的牌匾上似是多了些什么。
神识掠过,才看清竟是一行小字:
有德者居之则陋室不陋。
而在那牌匾之外的石壁上,又另书一列:
走你自己的路。
李闲看着那一行与那一列行楷,喉头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三岁能握笔便开始临摹姚继圣的字形,李闲已经足足练了十二年的行楷,几乎日日不落。
而此时,他仿佛看到姚继圣站在他对面,戳着他的眉心,说:
“书法可学不可似,去研究你李闲自己的笔法。”
——原来他已经走到了临帖的尽头,该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