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浸过皮延林的靴底时，他正歪着脑袋数头顶岩壁上的钟乳石。
顾清欢的刀尖挑开垂落的藤蔓，冷不丁回头：“发什么呆？前面有机关。”
“急什么。”皮延林捞起块鹅卵石往左侧暗滩一丢。
“叮——”
石子弹在半空中突然炸裂成齑粉，水面腾起丈高的火墙，映得顾清欢的刀鞘都泛红。
她侧过身挡住飞溅的火星，瞥见皮延林正蹲在岸边，指尖蘸着水在地上画圈——那是方才火墙的轨迹图，圈里歪歪扭扭标着“寅时三刻”“魂火引”几个字。
“寻痕眼今天挺给面子。”他拍拍手站起来，裤脚沾着青苔也不擦，“每隔半柱香，暗滩会触发一次火墙。咱们等这波过了，贴着右侧岩壁走。”
顾清欢盯着他眼底那点金芒——那是“寻痕眼”激活的征兆。
这杂役最近总说“躺着签到”得了新本事，她原以为是偷懒借口，此刻看他连机关触发的时辰都算得分毫不差，刀把上的指节不自觉松了松。
暗河的水流突然变急，卷着腐叶擦过两人脚边。
皮延林忽然弯腰捞起片碎陶，凑到鼻尖嗅了嗅：“血锈味。”他用拇指抹过陶片边缘，指甲缝里渗出点红，“刚碎的，有人在前面动过手脚。”
顾清欢的刀“铮”地出鞘三寸。
两人贴着岩壁往前挪了半盏茶时辰，暗河突然收窄成仅容一人通过的水道。
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潮湿的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眼前是座穹顶洞窟，岩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暗红符文，像无数条血线爬向中央那座一人高的青铜炉。
“血焰炉。”顾清欢的刀尖指向炉身，“铭文是‘善念碑’的拓本。”
皮延林懒洋洋靠在炉边，指尖划过“积善成德”四个大字，突然嗤笑：“圣君教倒会偷字。这哪是善念碑？分明是把百姓的善意当燃料。”他踢了踢炉底凝结的黑痂，“你闻，这股焦味——是执念烧糊了的味儿。他们想拿全大晋的善意铸锁链，锁的是人心。”
顾清欢的脸色沉得能滴水。
她抽出半块碎玉按在炉壁上，玉面立刻爬满裂纹：“炉里封着三十七条生魂。”
“巧了。”皮延林往地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我正想签到。”
洞窟里的符文突然泛起微光。
皮延林闭眼前瞥见顾清欢皱起的眉，只当没看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时，他嘴角偷偷往上翘了翘。
《懒意燃魂术》中级篇的功法涌进识海时，皮延林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痒。
他能清晰感知到魂力如活物般在体内游走，最后凝成根金线，“唰”地穿透炉壁，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洞窟深处钻。
“这炉子不只是炼人用的。”他突然坐起来，金线在指尖跃动，“它是阵眼，连着火脉、地脉、魂脉。”他指了指洞顶垂落的钟乳石，“看见那些红纹没？顺着它们走，能摸到总坛的边。”
顾清欢的刀突然压在他后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探脉？”
“躺着听书时学的。”皮延林反手抓住她手腕，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玄案司的卷宗我翻了八百本，总坛的结构早刻这儿了。”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顾清欢旋身挡在他身前，刀光映出三四个黑影。
为首那人半边脸青灰，另半边沾着血——是赤焰。
他脖颈上的懒意印只剩个淡印子，眼底却烧着两团鬼火：“你们以为圣君的眼睛是瞎的？这炉子，就是你们的坟！”
他身后的修士同时抬手，掌心跃动着和炉身符文同色的红光。
洞窟剧烈震动，炉身上的“善念”二字突然扭曲成蛇形，“咔”地崩裂出火星。
顾清欢的刀劈飞两个扑上来的傀儡修士，却被第三道魂火擦中左臂。
她咬着牙旋身回斩，余光瞥见皮延林还坐在炉边——眼睛闭着，金线从他指尖涌出，像活了似的往炉体里钻。
“你疯了？！”赤焰的声音都破了调，“那是血焰炉的核心！你敢——”
“嘘。”皮延林的睫毛颤了颤，金线突然暴涨成金网，“我只是让它早点歇菜。”
炉体发出刺耳的轰鸣。
顾清欢踢开最后一个傀儡，转身时正看见炉身符文全部倒转，原本要喷发的魂火突然逆流，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轰”地炸成漫天金雨。
赤焰被气浪掀飞撞在岩壁上，吐出的血里混着黑渣。
他瞪大眼睛看着瘫软在地的傀儡修士——那些被圣君教控制的魂火，此刻正乖乖缩在皮延林脚边，像被抽了筋的蛇。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皮延林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金线还在指尖跳动：“懒人。”他弯腰捡起块炉壁碎片，上面“善念”二字已经褪成淡红，“不过懒人也有懒办法——比如让别人的炉子，给我打工。”
顾清欢擦了擦刀上的血，目光扫过洞顶被气浪掀开的暗门。
门后透出点点金光，隐约能听见钟声回荡。
“总坛。”她把刀收回鞘里，“在上面。”
皮延林歪头看她，金线突然往暗门方向钻了钻：“上面有九道机关。”他打了个哈欠，“不过——”
“不过什么？”
“躺着破解应该不难。”
暗门里的钟声突然变急。
顾清欢按住刀柄转身，却见皮延林已经施施然往暗门走去，金线在前方探路，像根会发光的懒骨头。
“走啊。”他回头笑，“说不定在总坛躺够时辰，能得个‘破局’的奖。”
钟声里，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动了动。
（暗门后的金光突然转为暗红，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那是总坛核心的预警。
皮延林脚边的金线猛地一颤，他眯起眼，懒意里浮起丝认真：“看来，有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