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热好圆子回来时,竹榻上的人已经醒了。
皮延林半倚着枕头,膝头摊开本泛着霉味的旧书,玉牌在烛火下投出暗红影子。
他左手捏着片碎纸——正是她昨夜收进袖中的那张,此刻边缘被茶水洇出浅褐,\"藏龙谷\"三字却愈发清晰。
\"清欢。\"他抬眼时,眼尾还带着刚睡醒的松弛,\"这纸角的血渍,是守藏阁第三层《大晋舆图》的封皮。\"
顾清欢顿住脚步。
她知道皮延林总爱蹲在衙门藏书阁角落打盹,却不知他连每本书的封皮材质都记着。
竹筷碰在瓷碗沿发出轻响,她走过去时,看见书页间夹着七八张拓片,最上面那张写着\"龙脉封印,需以镇北将军府嫡血启\"。
\"系统今早提示。\"皮延林屈指敲了敲太阳穴,懒声里带着少见的认真,\"说检测到异常命格波动。\"他扯过她的手,指腹轻轻按在她腕间,\"你的血脉在发烫,对吧?\"
顾清欢这才察觉,自昨夜捡回碎纸起,心口便像压着块烧红的炭。
她抽回手时,袖中银簪坠子磕在桌角,\"你又要去涉险?\"
\"躺平的好处就是——\"皮延林突然笑了,把拓片一张张收进木匣,\"不用我动脑子,麻烦自己找上门。\"他拎起竹席往肩上一搭,\"走,去铁棺镇魂地。\"
是夜。
藏龙谷外的山风裹着铁锈味。
顾清欢的乌鞘刀出鞘三寸,刀身映出山壁上若隐若现的铜纹——那是玄案司卷宗里记载的\"九死连环阵\",触发任何一环都会引动山崩。
\"左三步,右两步。\"皮延林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他竟真把竹席铺在两块岩石间,歪歪斜斜躺了上去,\"你脚边那块碎石,底下埋着引信。\"
顾清欢低头,靴尖轻轻挑开碎石,露出半截裹着血布的铜钉。
她转头时,月光正落在他微闭的眼睫上——这混小子,分明在借着躺平的姿势,把整座山的机关脉络看得通透。
\"你们不该来此。\"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清欢旋身举刀,刀光劈开一团黑雾,露出个青衫男子。
他眉骨处有道旧疤,从额角直贯下颌,腰间悬着串青铜铃,每颗铃铛上都刻着血契符文。
\"墨九幽。\"皮延林没动,甚至把竹席往脖子下塞了塞,\"潜龙先生的关门弟子,专守铁棺镇魂地的机关师。\"他打了个哈欠,\"怎么,你师父没教过你,待客要端杯茶?\"
墨九幽的手指骤然收紧,青铜铃发出刺耳的嗡鸣。
虚空中泛起涟漪,七道黑影从中钻了出来——影符使,由血咒凝聚的死士,红瞳如烛火,指甲长得能勾住岩石。
顾清欢的刀背抵在唇上。
她数过,玄案司档案里记载的影符使最多五具,眼前这七具......
\"清欢退到我身侧。\"皮延林突然开口,竹席被他压得沙沙响。
他的指尖在石台上敲出轻响,那是他们约好的\"要搞大动作\"的暗号。
顾清欢旋身跃回,正看见他闭目垂首,喉间溢出极轻的呢喃。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时,她浑身一震——【今日签到奖励:懒意承命术·进阶版(可短暂模拟他人命格波动)】。
皮延林的气机变了。
顾清欢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原本懒洋洋裹着他的气劲,此刻正顺着他的指尖钻进自己血脉。
像春溪融冰,像老茶入喉,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里传来的轻响——那是属于镇北将军府嫡女的血脉,在千年封印前苏醒的声音。
\"你这'血契'是假的。\"皮延林猛然睁眼,眼底金芒流转,\"真正的封印,早被圣君教用替死鬼调走了。\"他抬手指向墨九幽身后的石碑,\"你以为靠她的血脉就能掌控龙脉?
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墨九幽的脸色骤白。
他腰间铜铃突然炸成碎片,七道影符使同时扑来,腥风刮得顾清欢鬓发乱飞。
但下一刻,她便看清了——那些影符使的动作慢了半拍,它们的红瞳里,正映出皮延林周身缭绕的金芒。
\"懒意燃魂术。\"皮延林哼笑一声,\"困了这么久,总得活动活动筋骨。\"
顾清欢的刀光如电。
她早看出主阵枢纽在墨九幽脚下的青石板,此刻影符使阵型被扰乱,正是良机。
乌鞘刀劈下时火星四溅,石板裂开的瞬间,整座镇魂地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你们走不掉的!\"墨九幽踉跄后退,伸手去抓腰间残留的铜铃,\"地脉要崩了——\"
\"我只是想睡个安稳觉而已。\"皮延林慢悠悠坐起来,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石屑。
他望着震动的山壁,忽然伸手勾住顾清欢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往东南方跑,三步后往右跳。\"
顾清欢没有多问。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在碎石雨里穿梭如燕。
当最后一块巨石砸下时,他们刚好滚进山缝。
皮延林的竹席不知何时裹在了她背上,带着他身上惯有的草席香。
\"咳......\"顾清欢抹了把脸上的灰,抬头却见皮延林半眯着眼,盯着山缝深处。
那里有幽蓝的光渗出,像极了卷宗里描述的\"龙脉醒时,地生青磷\"。
\"怎么?\"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皮延林没说话。
他摸出腰间玉牌,\"血诏\"二字在青光里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闷响,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缓缓睁开眼睛。
\"清欢。\"他突然把玉牌塞进她手里,\"下次探这种地方......\"
\"我喊你。\"顾清欢替他说完,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
山风卷着青磷光涌进来,照见他眼底未褪的懒意,和深处翻涌的暗潮。
地缝里的青光更亮了。
有什么东西,在更深处,发出绵长的、像叹息又像龙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