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空气凝固了。
云渺站在辩护席,指尖轻扣桌面,眼神如刀锋般锁定秦默。二审庭审已进行到第三日,旁听席座无虚席,连走廊都挤满了媒体记者。
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拍——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准备已久的反击时刻终于到来。
「辩方请求重新审视证物编号A-7,死者手机记录。」云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根据鉴定报告,死者最后一通电话在案发前四十分钟,通话时长三分二十七秒。但对比通信记录与基站定位,这个时间点死者应当已经在案发现场附近,而不是如检方所述的公司办公室内。」
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了云渺手中的文件。她能感觉到秦默的视线,锐利而专注。不知为何,那目光中似乎还藏着一丝近乎欣赏的情绪。
旁听席传来一阵低语,法官敲了敲木槌。
「检方对此有何回应?」法官转向秦默。
秦默站起身,西装笔挺,神情淡然,仿佛早有准备。「辩护人的观点很有创意,但基站定位有误差范围,这与我方论证并不冲突。」
云渺微微一笑,正是等待这一刻。她从证物袋中取出一份被标记的地图。「请看监控证据c-12,显示死者进入电梯的时间是18:37,若如检方所述,死者不可能在十分钟内从公司大楼抵达案发地点,尤其在当天交通高峰期。」
法庭鸦雀无声。云渺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等待秦默的反应。他是出了名的锐利,从不在细节上失手。
秦默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低头翻看文件,动作缓慢得不像他的风格。当他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云渺无法解读的神色。
「检方申请出示新证据。」秦默突然道,「死者手机GpS记录显示,当天18:40至19:05期间,死者位置确实是在公司与案发现场之间移动。」
法庭一片哗然。云渺皱眉,这份GpS记录在之前的证据清单中并不存在。
「异议!」云渺立即站起,「检方在关键时刻突然提出新证据,这种行为有悖程序正义!」
「允许。」法官考虑片刻后道,「但检方必须说明为何现在才提出此证据。」
秦默的目光直视云渺,声音平静却隐含某种暗示:「这份记录是我们最近才从运营商处获取的完整数据。之前的记录有删节。」
删节?云渺捕捉到了关键词。是人为删节还是技术原因?秦默话中有话。她迅速翻阅手中资料,找到了自己早已标记的矛盾点。
「即便如此,」云渺继续攻击,「检方论证中仍存在逻辑漏洞。若死者确如GpS所示从公司前往案发地点,那么证物b-3中的监控画面显示的白色轿车就不可能是死者驾驶的,而这正是检方指控陈岩蓄意追尾的关键证据。」
秦默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讶,随即恢复镇定。「辩方的推理很有意思,但证物b-3的时间戳显示是19:10,与死者行程并不冲突。」
「不,」云渺声音提高了一度,「根据天文台气象记录,当日日落时间为18:57,而b-3监控画面中天色尚亮,环境光分析显示拍摄时间应在18:45左右,不可能是19:10。」
法庭内鸦雀无声。这是云渺昨晚发现的关键点,她专门咨询了摄影专家确认光线判断无误。
这时,云渺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偏振镜,举向投影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法庭可以看到,通过偏振分析,监控画面右下角的树影与19:10不符。更重要的是——」她调整了偏振镜角度,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显现出一层几不可见的水印,标注着「18:42:07」的时间码,「这是原始视频中嵌入的时间戳,被后期处理覆盖了。」
全场一片哗然,旁听席上的记者们争相记录这一戏剧性转折。法官连敲几下木槌才勉强维持秩序。
秦默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点了点头。「检方需要时间核实这一信息。」
法官看了看时间:「鉴于新提出的疑点,本庭休庭一小时,双方准备补充材料。」
木槌敲击声中,云渺迅速收拾文件。她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困惑。秦默的表现太反常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找出更多理由反驳她,但他却选择了退让。
休息室内,助理递来一杯咖啡,兴奋地说:「云律师,你太棒了!那个秦检察官竟然无言以对!」
云渺摇摇头,喝了口咖啡。「不,他是故意的。」
「什么?」
「他故意示弱。」云渺盯着手中的文件,「秦默从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退让,他一定有所图谋。」
「也许他确实没料到您会发现光线问题?」
云渺想起秦默提到的「删节」二字,那分明是在暗示她。她翻开证物清单,重新审视每一项编号。秦默特别关注的证物7号,时间点恰好是案发前的关键半小时。如果监控时间确实被篡改...
「他在引导我。」云渺喃喃自语。
「云律师?」
「没什么。」云渺回过神,合上文件夹,「帮我联系一下法医张教授,我需要再确认一下尸检报告中的死亡时间判定依据。」
走廊尽头,秦默站在窗前打电话,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似乎感应到了云渺的目光,转头看来,眼神平静得令人不安。
云渺没有避开视线。十年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他一个眼神就心慌意乱的女孩。但此刻,她却无法解读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人。他为何要在法庭上暗中助她?他到底想要什么?
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年轻助理匆匆与她擦肩而过,似乎不经意地递给她一张折叠的纸条。云渺本能地接过,迅速将其滑入西装口袋,不着痕迹地向四周扫视,确认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女洗手间内,云渺锁上隔间门,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数字:「11.24 + 05.18 = ?」云渺皱眉,这不是普通的加法。11月24日是她的生日,5月18日则是——秦默的生日。她的心跳加速了。将两组数字视为坐标,相加得到「16.42」。她拿出证物清单,第16号证物恰是陈岩车内行车记录仪,42分钟处正好记录了案发时刻。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休庭后东门,独自来。」
当云渺重新走进法庭时,她做好了迎接更激烈交锋的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秦默已经把战场转移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法官敲响法槌,午后的庭审继续。阳光已经转向,法庭内光线变得更为锐利。
「辩方,请继续。」
云渺站起身,感觉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秦默却先一步站起。
「检方申请撤回先前提交的部分证据,包括b-3监控视频。经过核实,确实存在时间标注错误。」
全场哗然。这不是秦默的风格——认错服软从不在他的字典里。
云渺警觉起来,这很可能是陷阱。「辩方要求明确撤回原因,以及错误产生的责任方。」
「技术原因。」秦默平静回应,目光却意有所指,「但这不影响对被告陈岩犯罪事实的认定,我们有足够的其他证据。」
云渺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既然关键证据存在篡改可能,那么整个证据链的可靠性都应当重新评估。辩方申请对所有电子证据进行第三方机构的技术鉴定。」
法官思考片刻后点头同意。云渺赢得了一个重要战术优势,但心中的不安却在加剧。秦默太配合了,这不正常。
接下来的问询中,秦默的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指向云渺论证中的弱点,但力度却似乎刻意控制,给她留下足够的反击空间。这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而非真正的对抗。
「检方认为,被告陈岩与死者存在经济纠纷,这构成作案动机。」秦默展示了一系列转账记录。
云渺迅速反击:「这些转账都有合理商业解释,而且双方之前从未发生冲突。如果真有经济纠纷,为何没有任何证人能证实?」
法庭交锋持续了两个小时,针锋相对却又诡异地和谐。当云渺引用一条较为冷门的法律条款反驳检方论点时,秦默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
最后,法官宣布休庭,将在一周后继续审理。云渺收拾文件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肾上腺素的残留效应。她赢了这一回合,但直觉告诉她,赢得太容易了。
走出法庭,记者们蜂拥而至。
「云律师,您如何看待今天检方的异常表现?」
「是否认为证据篡改背后有更大的问题?」
「您与秦检察官似乎很有默契,是否认识很久了?」
最后一个问题像一把利刃刺入云渺的防御。她正欲开口,突然感到一阵气流变动——秦默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挡在一名举着录音笔的女记者与她之间。云渺注意到那名记者耳环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像是隐藏的微型相机。
秦默的手臂轻触她的背,姿态亲近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专业距离。「案件正在审理中,不便评论。请给辩护律师一些空间。」他的声音公事公办,但身体却巧妙地挡住了那记者的拍摄角度。
云渺保持着职业微笑:「我只关注案件本身,不作其他评论。谢谢。」
人群中,她看到秦默被另一群记者包围,他的回应简短而官方,毫无破绽。当他们的目光在嘈杂的走廊中相遇时,秦默的眼神深不可测,却又带着某种云渺读不懂的急迫。
那一瞬间,云渺确信:秦默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案子。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她,可能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子。
但同样,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了。无论秦默在谋划什么,她都会找出真相,即使这意味着要撕开两人之间的所有伤疤。
云渺调整了一下西装领口,指尖不经意地触碰那张藏在口袋中的纸条,心中默念着「16.42」这个数字。东门,她会去的,但绝不会毫无防备。
法院东门外,阳光洒在古老的石阶上,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碰撞预留了舞台。人来人往的身影中,有些也许只是路过,有些则可能暗藏玄机——就像这个案子本身,表面的真相之下,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图景。
云渺看了看手表,深吸一口气。无论什么样的暗流,她都已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来临。因为她知道,法庭上的对决只是序幕,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