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暗星初兆
武当后山的风裹挟着未散的烟尘与血腥,暴雨鞭子般抽打着紫霄宫仅存的飞檐。阿桑半跪在湿冷的青石平台上,指尖死死压在胡宇轩腕间。青年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可胸膛深处竟诡异地搏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玉魂的清光如同柔韧的水膜,包裹着刑天残留的、桀骜不驯的暗红煞气,而在最核心处,一缕细若游丝却无比精纯的金青色龙缓缓盘旋游弋。这三股源于洪荒、本该相互湮灭的力量,竟在胡宇轩濒临崩溃的枯竭经脉中,形成了一种岌岌可危却又顽强存在的三角平衡。
“三炷香前就该魂归地府的人,如今倒像在阎王殿的门槛上跳起了舞…” 飞檐的阴影里,一个披着破旧蓑衣的老道士幽灵般蹲着,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正按在胡宇轩后颈玉枕穴上,指尖萦绕的淡紫真气与青年体内那缕龙影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发出细雨般的嘶嘶低鸣。阿桑认得他——镇守太和宫秘阁的守拙真人,龟甲残片里那些晦涩难解的古老符文中,常常能看到此人凌厉的批注。
“应龙沉寂前逸散的本源龙气为骨,刑天那不死不休的战意为筋,古玉的千年魂精化血续命。”守拙真人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锐利,翻掌猛地拍在胡宇轩膻中穴!噗!胡宇轩身体如遭雷击般弓起,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团裹着浓郁金青雾气的玉质碎屑!“三皇五帝时期都没人敢想的‘活鼎炉’之法,倒让你这小子在鬼门关前胡拼乱凑出来了!”
呜——嗡!
刺耳的金石颤鸣撕裂雨幕!十七柄形制古朴的青铜长剑破开雨帘悬停半空,剑身刻满繁复的星宿图纹,散发出森然寒意。执剑弟子脚踏玄妙罡斗步位,瞬间将平台围得水泄不通,剑阵激荡的锐气将漫天暴雨绞成螺旋上升的狂暴水龙卷,威压凛然。
“师叔祖!藏经阁地脉异动!”为首弟子剑指西北,声音嘶哑,“青冥七杀钉…连崩三根!地火逆冲,恐有大变!”
守拙真人披着的蓑衣猛地鼓荡起来!阿桑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左手正以极快速度变幻着一种极其古老的指诀——禹步叩星!龟甲残片拓本中曾有惊鸿一瞥的禁忌之术!随着指诀变化,胡宇轩体内那缕沉寂的龙影骤然昂首,发出无声却震颤灵魂的嘶鸣,其指向竟与西北方冲天而起的那道诡异靛青烟柱遥相呼应!
“哈!好!好一个郑季渊!!”守拙真人不怒反笑,笑声癫狂苍凉,震得紫霄宫残存的三十六根蟠龙巨柱上残留的符咒明灭狂闪,“炸了昆仑镜还不够填你那贪念,连禹王锁龙脉、定九州的镇山钉都要撬动!你这是要抽干武当的脊梁,炼你的魔丹吗?!”
就在这狂笑声中,胡宇轩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疯狂旋转、破碎的青铜纹路!他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电般抓向阿桑怀中紧贴的昆仑镜残片!
嗡——!
镜面清光映照出胡宇轩扭曲面容的刹那,他喉咙里爆发出绝非人声的痛苦咆哮!嗤啦!右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皮肤下七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的恐怖血线狰狞浮现,沿着手臂血管脉络急速蔓延、膨胀——正是当初在青铜灯树下被邪力侵蚀的路径,此刻被某种力量彻底唤醒!
“压住他三阴交穴!死穴!”守拙真人厉喝如雷,宽袖一甩,两道紫气氤氲的符箓如电射出,精准贴上胡宇轩两侧太阳穴,符箓触肤即燃,发出滋滋灼响,“那妖道抽魂炼魄还不够,竟将挪移血祭的阵图刻进了他的骨髓深处!”
阿桑眼神冰寒,并指如刀,嗤地划开胡宇轩小腿裤管。指尖触及的皮肤下,果然有数道蚯蚓般粗细的东西在疯狂蠕动!当昆仑镜残片那洞察虚妄的清光照射上去时,她瞳孔骤然收缩——那绝非血管!是微缩了千百倍的、布满锈蚀铜绿的青铜灯树脉络!枝丫虬结处,还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芝麻粒大小、不断渗出污血的血色符咒!每一个符咒都在呼吸般搏动,贪婪地吮吸着胡宇轩体内三股挣扎的力量!
十七柄青铜剑组成的星宿剑阵猛然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西北方那道靛青烟柱中,九盏硕大无比、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血红灯笼冉冉升起!灯笼表面光影扭曲,赫然浮现出郑季渊那张枯槁如厉鬼、布满怨毒与疯狂的脸!
几乎同时,阿桑怀中猛地一烫!沉寂的龟甲碎片自行跃出,悬浮于暴雨之中,投射出一幅令人心悸的星图——北斗吞月!天璇、天玑光芒黯淡,唯有天枢之位,一道血线般的光束,无视空间阻隔,死死钉在星图投影的西南角,那片层峦叠嶂、瘴气弥漫的黔东南莽荒山谷深处!
“丫头!背上这‘活鼎炉’!跟紧老夫!”守拙真人须发皆张,猛地将身上破旧蓑衣甩向半空!那蓑衣迎风暴涨,内衬上以秘银金线绣成的二十八宿星图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银白辉光,瞬间将阿桑、胡宇轩连同靠近的数名执剑弟子笼罩其中!
时空剧烈扭曲,景物飞速拉长模糊。在遁入银色光辉的最后一瞬,阿桑的目光死死锁在胡宇轩无力垂落的右手上——那手背靠近腕骨的皮肤之下,一抹幽暗的青铜色印记正缓缓渗出,其轮廓竟酷似半枚古老而诡异的钥匙!
更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银光吞噬视线的刹那,昏迷中的胡宇轩竟艰难地侧过头,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着,微弱到极致却清晰钻入阿桑耳中的气音,带着梦魇般的惊悚:
“门…开了…镜子里…都是…我的…脸…”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