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一把掀开身后车帘。
只见万氏脸色涨得通红,不住地咳着,身子也软软地靠在车壁上。眼看着咳得喘不上来气。
奚月奴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揪住,急得不行,“娘……”
她躬身进入车厢,探手就去摸万氏额头。
所幸,凉凉的。不是因前几日的鞭伤引起的发热。
万氏还咳着,说不出话来。
车夫察觉到车厢里的异样,开口问道:“听娘子咳得厉害,可要停下歇歇?”
飘动的车帘缝隙中,奚月奴依旧能看到城门,城门外的旷野。
可娘身子不适……
奚月奴也有些发急,“娘,您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只是咳……”万氏吃力道,“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当真只是咳?”
万氏抬起咳出了泪的眼睛,“没事的,娘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咳咳……”
知道这是娘安慰自己,奚月奴沉下心来,“娘,您等等。”
她伸手摸向腰间——
在品红院时,温云羡给奚月奴留下了不少日常用药。其中就有止咳的。奚月奴用过一次,效果极好,现在还剩大半。
而且温云羡清清楚楚说过,这药含服,只能止咳,旁的都管不了,对身体没有别的影响。
奚月奴掏出那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两粒,就着水服侍万氏服下。
“娘,如何了?”
不愧是温云羡的药,万氏服下后,没一会儿就止了咳。
奚月奴这时方才问道:“娘,这到底是……?”
“或许、或许只是呛了风吧?没什么的……”万氏勉强笑道,“不必担心。”
车帘外,车夫问:“娘子可好些了?可要喝水?要不要停车透透气儿,或是,去趟医馆?”
奚月奴也看向万氏。
她自然是希望娘身子好好儿的,哪怕现在无论是停车还是去医馆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还不及奚月奴开口,万氏:“罢了……我没事,还是快些走吧。”
慢下来的车速恢复了正常,奚月奴的大车再一次向城门口行进。
奚月奴刚出来坐好,突听身后砰的一声。
“娘!”
奚月奴猛回身,却发现身后车厢里,万氏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失去了知觉。
车夫听到声音也回头,“这……”
“去医馆!”奚月奴紧张得声音都岔了音,“快!马上就去!”
大车转向,奔往最近的医馆。
奚月奴心中火烧火燎。所幸,到医馆时,万氏已经悠悠转醒。她不肯进医馆,几次三番要转身就走,还是被奚月奴强拉了进去。
坐馆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见来看诊的是个妇人,又羞涩难言,少不得要叫仆妇和奚月奴一起帮忙,折腾了好半晌才诊好了脉。
“大夫,我娘她如何了?怎会突然晕厥?”
“不碍事不碍事……”老大夫捻着胡子,稍作斟酌,就提笔写下一纸药方,“这位娘子不过是平日里忧思过甚,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积弱的时间久了,方才一时间发作起来。往后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养着,时日久了自会自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真?”
“自然。”
奚月奴收好了方子,刚要去抓药。走到门口,身子一顿,又折了回来。
老大夫:“还有什么事儿吗?”
“敢问大夫,可有治疗鞭伤的好药?外敷内服的都要,不拘多少钱。”
万氏一下反应过来奚月奴要做什么,忙阻拦道:“不用、不用费那份钱……”
奚月奴不听她的。
“娘,您没听见大夫说?叫你往后只管好吃好喝,放开心胸好好养着。万事都有女儿呢。”
奚月奴挽住万氏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娘的后半辈子,都在女儿身上了,女儿不会再叫娘吃一点苦。”
一旁,老大夫夸道:“娘子,你是养了个好闺女,知道贴心。不像老夫家的小子,天天只知道气他的娘……”说着,他又一笔在另一张上直接下方子,“这内服的药,都在这里了。你去对面药房柜台上按七日的量抓就好。至于这外敷的药,老朽这里有自家秘方配好的药,现成的东西,卖你两罐,怎样都够了。”
“好。”
很快,仆妇拿来了两个小瓷瓶。奚月奴收好一个,打开了另一个。
她向老大夫:“一客不烦二主,还请老先生暂借一间静室,月奴给娘上药。”
她和娘出来得太急,她还没好好看过娘背上的伤。现在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恐也对娘身上伤口不利,不如现在一并处理了,赶路也能安心。
老大夫点头,叫仆妇领着奚月奴母女过去。
万氏却死死扯住奚月奴衣角,怎么都不肯去。“这、这……怎么好麻烦人家医馆?”
“娘,只是上药,用不了多一会儿。再说,老先生已经答应了。”
“不、不用。”万氏十分坚持,“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在车上也能涂。”
奚月奴僵持不过,只得随了万氏。
这一番折腾下来,日色将暮。
奚月奴买好了药,在医馆门口扶万氏上车。车帘落下那一瞬……
一阵疾风,卷过车边。
万氏人已经坐到车厢里,未受波及。奚月奴却被吹得身子一晃。
她手撑着车厢壁稳住,才看清楚,刚才从自家马车边一阵风般卷过的,是一身红衣轻甲的传令兵。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沉。
这样一身衣裳,她再熟悉不过。是瑞王府的制服。
莫非是……她的事发了?
骑马飞奔而过的传令兵直奔城门方向。
奚月奴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深处汗来。她本能地想躲,想要掉头,找个地方藏起来。后退两步,后腰抵在车杠上,微微有些发痛。
“月奴,这是……怎么了?”娘的声音自车里传来。
听见娘的声音,奚月奴心一定,“没事。”
她利落地跳上车,向着车夫:“咱们走。若能赶在今日出城,多给一分赏钱!”
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她身后就是娘,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眼前就是盼了三年的前路,是未来心心念念的好日子。
奚月奴:“快走!”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走咯!”
那传令兵早一溜烟就跑得不见。奚月奴一行人速度也不算慢,赶到车门楼前。却见——
“吱嘎”一声
城门发出巨大声响,正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