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刘章在服装厂上班。有一位50多岁的老人在值夜班。
2023年的深秋,南方小城的夜晚裹着湿冷的雾气,刘章裹紧深蓝色工装外套,踩着落叶走进服装厂的铁栅门。门卫室的白炽灯在雾气里晕开昏黄的光晕,值班的老人正就着保温杯里的热茶啃馒头,见他来了,努努嘴朝车间方向示意:\"老吴师傅又在机器旁眯着呢,你待会儿值夜记得给他披件外套。\"
刘章点点头,穿过堆满半成品布料的走廊。裁剪车间的日光灯在凌晨两点依然刺得人睁不开眼,六台电动裁布机并排停着,像蛰伏的钢铁巨兽。角落里那台老式平缝机还在哒哒作响,一位老人弓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指夹着裁片,目光死死盯着飞速穿梭的机针。他灰白的头发被电扇吹得凌乱,深蓝色工装袖口磨得发亮,右肩处还打着补丁。
\"师傅,该歇会儿了。\"刘章把带来的温水放在工作台上,塑料杯外壁很快凝结出细密的水珠。这位老人头也不抬,嘴里应着\"马上好\",却继续将裁片推进压脚。直到完成最后一道车线,他才直起腰捶了捶后背,保温杯里的水已经凉透。
两人坐在堆满碎布的角落休息,保温桶里是晚餐剩的菜,还有两个冷掉的白面馒头。\"尝尝?\"他把筷子递过来,刘章摆摆手,摸出兜里的火腿肠。这是他值夜班的固定搭配,便宜又顶饿。
月光透过车间斑驳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满地碎布上投下银色的纹路。\"现在这些自动化机器啊,\"他摩挲着裁布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快是快了,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凌晨四点是最难熬的时候,困意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全身。这位老人却精神起来,他带着刘章检查车间的消防设施,用布满裂口的手指仔细擦拭灭火器上的灰尘。\"这些家伙比亲儿子还金贵。\"他半开玩笑地说,\"前年隔壁厂就是因为夜班疏忽,一把火把仓库烧得精光。\"
说起家庭,这位老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他从贴身口袋掏出照片,塑料膜包裹的边角已经卷起毛边。照片里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得能驱散夜色。\"这是我孙女,在县城读初三,成绩年级前十呢。\"他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笑意。
车间的挂钟指向五点,东方泛起鱼肚白。这位老人开始收拾工具,他把裁片按颜色分类码放整齐,用碎布条仔细擦拭缝纫机的针头。\"机器跟人一样,\"他说,\"你对它好,它就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刘章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老家的父亲,也是这样默默用双手撑起整个家。
冬至那天,厂里破天荒提前下班。食堂跟工厂里面的工人加了餐,每人一份饺子。馅里混着猪油渣,咬下去满嘴喷香,刘章吃出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除夕夜,刘章主动提出替这位老人值夜班。车间比往常更寂静,只有远处零星的鞭炮声传来。他坐在老人坐的位置,摸着缝纫机上老人留下的体温,忽然理解了那些深夜坚守的意义。
开春时,厂里引进了全自动生产线,部分岗位面临调整。老人主动提出转岗做设备维护,每天带着工具箱穿梭在各个车间。他教会年轻工人怎么给机器上油,怎么听异响判断故障。\"这些铁疙瘩啊,\"他拍着崭新的数控机床,\"也得用心伺候。\"
梅雨季节,车间屋顶漏雨。老人带着几个工人爬上锈迹斑斑的钢架,用防水布盖住老化的石棉瓦。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檐往下淌,浸透的工装紧贴在背上。刘章想换他下来休息,却被摆摆手拒绝:\"我爬高比你们利索,年轻时在纺织厂修吊扇,二十米高的脚手架说上就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车间的机器依然昼夜不停运转。每当值夜班经过那台老式缝纫机,刘章总会想起老人专注工作的模样。老人教会他的不只是操作机器的技巧,更是一种对工作的执着与热爱。那些在月光下的交谈,那些热气腾腾的饭盒,都成了流水线上最温暖的记忆。
深秋的风再次吹进车间时,老人说他的孙女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
2023年就这样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悄然流逝。刘章依然会在值夜班时想起那个总在凌晨忙碌的身影,想起月光下老人讲述的那些故事。那些平凡而坚韧的岁月,如同车间里永不熄灭的灯光,照亮了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也照亮了年轻一代前行的道路。
2025年,刘章现在的村已经拆迁成小区,村里面值班的老人也变成了小区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