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是第一个要来家中做客的阿绵朋友。
她们说定了月休那日的午后去,这在乡下人看来是知礼的一家了,不挑饭点上门做客。
不过阿绵还是费心地准备了一番:
一大清早,她带着阿豆到山坡下,一边放驴一边采摘金樱子的果实,这是一种表面红棕色的小果子,摘的时候会微微有些刺手,不过并不会刺破皮肤。
摘了约莫二十多颗,阿绵回家后在盆中兑了些温水洗净,剥开硬果皮,用石臼碾碎。随后放一点儿在杯中,用沸水冲泡,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茶汤变为了浅棕色。阿绵尝了尝,味道有些酸涩。
她灵机一动,悄悄往里滴了一滴蜂蜜,这下金樱子饮子变得酸酸甜甜,很能入口了。
而旺旺则带着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一路上商量着种种对策。
按理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旺旺与阿绵非亲非故,是没法管她家事的。
但她们曾在一家铺子里做过工,现在又是同窗。
旺旺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她自认如今能够活下来,或多或少都曾依仗过旁人的善意,因而见阿绵这样可怜,心中是很不落忍的。
能帮便要帮一把。
“这次去,万事都要听我的。阿绵是我的友人,平日里最勤劳能干的一个小娘子了。我们去到她家,便是要看她那夫君究竟是何成色?若是那等好吃懒做、还老打媳妇的醉汉……”
旺二弟“呸”了一声:“这样也能算个男人么?!我叫他好看!”
“就是了。”旺三弟点头,其实他们对其他的并没什么感觉,“好吃懒做”反而是最惹他们生气的。怎可如此不懂事,男子天经地义是要给家里做活的,否则一家人最后破家荡产、鬻儿卖女,简直是悲惨至极!
旺小妹口齿伶俐,此次也就一同来了,“你们先别恼,你们揍了他,我们走了之后恐怕又会收拾阿绵。我们先与他讲,看看能否叫他回心转意了。”
旺旺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因此是对后一句“老打媳妇的醉汉”最关切的,“总归不能让他三天两头的欺负阿绵。若他还没坏到那份上,我们都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以后万万莫要再动手了才是。”
“若他就是不改,那我们……过几日就给他套麻袋,多揍他几顿!”旺二弟哼哼道。
这下又细细商量一番到时候的说辞,这才赶到了青山村。
守在村口接人的孟婧连忙朝旺旺一家人招手。
“正好正好,我哥刚买了点心回来,旺旺你是阿绵在书院难得的朋友,我们一家人都经常听她提起你呢。”
旺旺一家人狐疑地对视一眼,走进孟家一段时间后,趁着阿绵添水的功夫,迅速说起悄悄话:
“姐,我瞧着不对劲呢。”
就在他们刚刚进门后,阿绵的夫君就与他们打过招呼。原本阿绵待客只有金樱子饮子,摆在桌上是透露着那么些的寒酸和窘迫的,然而那夫君在木桌上又摆了一碟麻花、一碟枣糕(虽然这些是乡下很廉宜的点心,不会超过十文),但显然让场面“像那么回事了”。
随后阿绵兴致勃勃地与他们聊天,那夫君就径自去干活了。
旺三弟与阿绵之间没啥话题的,所以将大部分精力花在了观察那懒汉身上。
懒汉先是整理了一下柴草堆——这可以说是旺三弟见过最整齐、规矩的柴草堆,就一个词可以形容,立整。
光这一眼,旺三弟就感觉事情应该不像他姐说得那么回事,一个很懒的人不可能收拾成这样,而且这显然也不可能是为了他们来临时捯饬的。
“懒汉”翻看了一下底部的柴火,见有些受了潮,都捡出来放在院里晾晒;随后拿了苕帚去后院,这一看就是要扫地(虽然旺二弟感觉他们家已经很干净了,根本无需打扫!)。
这一细想,就发现阿绵家不仅地上没有落叶、杂草、垃圾之类的,连院中的农具、背篓等物,也都摆放有序。
唯有那一方小木桌上的东西是比较乱的,摆着砚台、竹筒里的毛笔、一本摊开的书、一个装着半碗水的瓷碗。
身边小娘子们越聊越火热,旺三弟充耳不闻、聚精会神,发现懒汉再次出现,这回走进了厨房。
“那个,陆阿绵,平日你家是谁做饭?”
阿绵说:“啊?一般早上是我与小婧轮流做,晚上谁先回家谁就赶紧把饭煮上。”
午食的话,现在阿绵是在书院里吃,有时小婧会做了午食送去铁匠铺,也有时孟驰坚就在外买着吃。
“那……他现在去厨房是……?”
这些问题很奇怪,不过阿绵还是回答了:“不知道。”
小婧闷笑:“别管他,我哥他就这样,时不时地腌肉腌咸鸭蛋腌萝卜做咸菜什么的。特别好吃,我们家里人都爱吃。”
这又说明了阿绵一家肯定是过得不差的,盐可是长力气、让人有劲的好东西。
旺二弟此时竟然说:“那我也去学学,我家的咸菜不知怎么,做出来总是滋味发苦!”
旺小妹沉痛地点头:“这倒是,原以为是陶罐发霉了,可洗净后还是如此……”
这两人此时已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跑去厨房打下手了!
旺三弟对这两人不抱希望了,只能自己孤军奋战,依旧苦苦寻找着蛛丝马迹。
终于,他来到了鸡窝这一处。
鸡窝早上阿绵刚扫过,眼下也是干干爽爽的。不过他还是眼尖的发现,有几枚鸡蛋没有捡起来。
“天渐渐要暖起来,我们打算叫母鸡孵小鸡了呢。”
阿绵与小婧提起此事很自豪,这可是她们“事业”的根基和起点,现在每个月上交给家里的可不止当初说的十枚鸡蛋,而是二十枚鸡蛋(此外还要再加上阿绵每日从书院带回来一、二个白煮蛋),家中一直是不用买鸡蛋的了。
余下的小婧会拿到城里去卖掉,赚回来的铜板与阿绵两人平分(通常是三十文左右,一人分到十五文)。
这钱虽然少,但细水长流、源源不断。
平日里的零嘴、头绳或是一二支漂亮的小花儿戴在发间,可都从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