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额被人从水中救起,狼狈不堪,全身被毒水浸泡过,发起了红疹子。水面上浮起许多死鱼。幸好流水稀释了毒物,并未引起其他大的病症。只是他不小心呛了一口水,腹中有些不适。救他的侍卫在水中睁眼,上了岸眼睛便视力模糊,也有的喝了太多河水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第二天,董额醒来,满脸红斑、眼睛充血、视物模糊,他大怒:“船上守卫船工都是死的吗,被人偷袭,一点防备也没有!抓不到人,一律处死,侍本世子伤好,亲自屠了这吴江镇!”
大夫战战兢兢给董额看过,心中更加害怕,这毒成分复杂,目前只查出的有乌头,断肠草两种,其他药还需仔细研究。这世子的红疹子若不能快速治好,恐怕脑袋不保。
想到此,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苍老的手哆嗦起来。
董额见大夫恐惧半天说不出什么话,一脚踢过去,老大夫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渗出血来,他趴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公子息怒,这一时还没摸清什么毒,请公子保重,怒气攻心只会加重毒性发作。”老大夫抖抖嗦嗦跪着磕头。
“滚!”董额张嘴想说,却发现声音喑哑发不出声来。
老大夫斗胆抬头看世子口型显然叫他滚,本想再上前查看一二又不敢,只好退下。
“庸医!”董额骂,依然发不出声音。
旁边服侍的奴才也急了,忙派人快马去姑苏城请名医。
“将姑苏城内所有名医都请来!”管事急切吩咐手下。
因发现自己无法发声,董额更加生气,挥舞利剑将房里东西都打碎,房里伺候的下人们惊叫着逃跑。
一艘小船趁着夜色飞驰,已经远远地离开吴江镇。
月光在水面上摇曳,深秋的夜一片萧索。
“小姐,是不是在想张公子?”青苹见睐娘脸露惆怅,笑道。
“也不知道张公子他们逃出去没有。”睐娘想到衙门的人就像赶不走的苍蝇,不停在他们附近飞来飞去。那些热血的读书人,为了驱除鞑虏,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和鞑子拼命,最后落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好不凄惨。但他们的热血终究阻挡不了历史的车轮,大明气数已尽,逆向而行,就是个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张博文等在做的事。屠戮江南百姓的鞑子终会得到报应,而这报应就是张博文等人准备去做之事。她虽是个女儿家,热血儿女本无不同。
青萍帮小姐理了理披风,两人都冷得缩手缩脚,幸好,张公子细心,给她们准备了御寒的衣物。
“小姐,我们快走吧。”两人下了船。岸边黑黢黢的,鬼影子也没一个。两人不由得着了慌。
按照计划,为防止鞑子的水路追击,她们要先下船,再坐马车去姑苏城外的码头坐船,走长江水路,经金陵,最后到九江府。与张家有关联的商户时常有船只与九江府有往来,张博文派了家仆已经联系好船只。
马车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张博文被抓了,他派出的马车也被拦截了?
“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青萍道,“我们要不要走着去姑苏城?”
“不急,再等等。”睐娘心中忧虑,这黑灯瞎火,两小姑娘在路上走,也十分危险。
寂静的夜里虫鸣伴着河水“哗哗”声,刚才送她们的小船早就划走,水面上泛起黑色的漩涡和腾起的小浪花奔流而去,河边的芦苇高过人头。
两人探头探脑地往吴江镇方向,不一会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两人松了一口气。
一辆普通的马车前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驾车的是张家老仆,他确认了两人就是少爷指定的人,便让两人上车。
“老人家如何称呼?”睐娘问。
“老奴姓赵,大家都叫我阿福。”老人看着老,其实不过五十不到。听声音挺年轻。
“赵阿伯,你家公子如何了?”睐娘迫不及待想知道张博文是否脱险。
赵阿福叹口气,道:“吴江镇,公子是待不得了,他已经坐船出海绕道往京城去了。”
两人听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张博文有武功,不缺钱,还四处都有张家生意伙伴可联系,应该不用担心他。听他说,多铎回京城去了,他要去京城刺杀这沾满江南百姓鲜血的鞑子,又狠狠为他捏了一把汗,一个亲王岂是这么好刺杀的。这其实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唉,”睐娘长叹息一声,这辈子恐怕与张公子再也无缘相见了。她除了日日祈祷,张公子福大命大。
“少爷外家是扬州富商,这次鞑子屠城,一家人没逃出来,人没了和几代人积聚的财产也没了。”赵阿福缓缓开口,“少爷听了消息,急疯了,要去和鞑子拼命。本都被绑到船上,要带出海,不知他怎么又逃回来了。这次吴江镇有好友被鞑子抓了,他想来营救,结果人没救着,只救了几个小娃娃和你们。”
睐娘和青萍呆住了,和张公子待了那么久,从未听他说起这些。或许心太痛了,他自己都不敢提起。母家于他而言是极重要的,偶尔听他说起过他父亲常年在外经商,自小只有母亲陪伴,他母亲在家是独女,想来他外公外婆都很疼爱他。
路上坑坑洼洼,车里的两人被颠得头晕脑胀,全身酸痛。好容易到了码头,两人下车就吐了个天昏地暗。待她们缓过来,赵阿福送他们上一艘货船,才离开。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伙计,看着挺眼熟。
“是睐娘吗?”那人也一直盯着她看。
“你是水生?”睐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生用手放唇边“嘘”了一下,道,“我现在叫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