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这身体,怕是受不得颠沛流离。” 南宫斐声音低沉,着急地道,“唯今之计,只有将你许配人家,南宫家逃得一个算一个。”
“我不嫁,我要陪着娘。要死也死在一处。” 睐娘倔强地偏过头,泪珠却滚滚而下。
“我的儿,娘只有一个心愿,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娘这身体是不成了。” 南宫夫人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只因病痛的折磨,脸形瘦削,眼睛越发的大,泪水如泉涌从这双大眼睛里流出。这双曾经灵动清澈的美眸,透着悲怆、哀求,让人不忍直视。
睐娘如何能拒绝母亲这样一双泪眼,只好含泪点头:“女儿答应就是。”
夫妻对望一眼,心稍稍放下。谋逆之罪不是砍头就是流放,若女儿出嫁,或可免罚。
南宫斐出了夫人的房间,便去寻南宫秋。
兄妹二人在南宫秋房内对坐。
“这定是柳氏捣鬼!” 南宫秋气得磨牙,心里恨恨地道,只是她已被挟制住,如何能向弟弟吐露实情。
柳氏不让衙门直接查抄南宫家,定是怕宝物落入刘巡抚手中。南宫斐嫁女儿定会拿出真迹,只要到了潘仁手中,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据南宫家至宝。南宫秋恨得直想撕了柳氏。
“姐姐,这门亲事是否有变?” 南宫斐见南宫秋脸色不好,便担心地问道。
“没有。只是这门亲事是否过于仓促,要不要再考虑?” 南宫秋忙敛了又气又怒的表情,抿了抿耳前碎发,扯了扯嘴角,阴郁地道。门外传来婆子的咳嗽声,南宫秋知道这是警告。
“睐娘的安全最重要,我虽未参与反清复明,但也未向清廷投诚,听说大明官员或名士不向清廷投诚砍头或流放亦不在少数。南宫家已处于累卵之下。” 南宫斐目露悲痛,“大明在的时候,常常怨恨它腐败、昏庸,退居老家后,我南宫斐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投敌卖国之举。虽有心,奈何妻老女弱······。”南宫斐低下头,无奈叹息。
“睐娘以后我会看顾。” 南宫秋眼圈红了,声音喑哑。 潘家是言家旁支,南宫秋或还能说得上话。南宫斐点点头,
“那就拜托长姐。南宫家珍藏我会作为嫁妆给睐娘。” 说完又欲下跪。
南宫秋心中五味杂陈,忙扶起弟弟道:“一家人何至于此。”
言家几个婆子拉了几天肚子,腿脚虚浮,躲在门外偷听,但听闻南宫家答应了亲事,又要将家中珍藏做嫁妆,喜不自胜,忙脚不沾地地给柳二奶奶报信。
潘仁接到消息,心花怒放,睐娘那小仙女的样子早就让他垂涎欲滴。拿着南宫秋给的银钱置办六礼。
睐娘因父亲将她摹的画作送出,便想着再摹一次,做得以假乱真。
婚期定在三日后,睐娘并不知情,只是不见问香,青萍言不知。南宫秋派人来告知,几个婆子拉稀无人服伺,叫问香过去服伺几天,不及告睐娘。青萍信以为真,忙着帮睐娘装裱画。
问香此时正被绑缚手脚,扔在一处柴房。 呜呜地哭了起来,冷冷的月光铺进柴房。她只恨自己太笨,那天她偷看到潘仁偷偷被带入侧院内,便知南宫秋毒计已成,正愁如何让小姐知晓,自己又不被牵连其中。头部一痛,醒来后,手脚被捆得粽子一般,嘴里被塞了破布。
她“唔唔”几声,努力挣扎,必须向睐娘小姐报信。小姐曾说过宁死也不嫁色胚。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几个时辰未进食了,问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言家婆子手里拿着鞭子,一脸狠厉地走进柴房,问香吓得瑟瑟发抖。
睐娘对婚事并不知情,问香又回来了,只是瘦了一圈,脸色很难看。睐娘忙着摹写,没注意。
青萍被南宫夫人叫去煎药,问香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了厨房,给小姐端来了饭食。睐娘还没吃饭,就看见南宫秋身边的李嬷嬷匆匆而来,她觉得这李嬷嬷是这些婆子里对姑母最善的一个,以为姑母找她有事,忙打发问香去吃饭。
李嬷嬷并不说话,上前和她握手,手里一个纸团塞入睐娘手中。
睐娘惊奇,有什么话不能说,巴巴地塞个纸团来。
“有个老婆子又发病了,求姑娘去请个大夫。” 李嬷嬷嘴里说话,眼角抽抽,使眼色,接着不等睐娘点头就走了。
睐娘不明所以,手里捏着一个纸团,只好找个僻静处看纸团里写了什么。
看完纸团,急急忙忙去了密室。
结婚这一日,南宫府张灯结彩,南宫斐并未下帖请故交好友,族中人都未请。
如今他待罪之身,别人不敢与他来往,他亦不愿与人过密,拖累亲朋。
潘仁家贫,只有茅舍两间,潘仁读书全靠言家接济,新妇还家,丫鬟陪嫁之物都无处安置。故而同意在女方成婚,南宫斐不知,大喜而感激,以为睐娘嫁了个通情达理的夫家。
潘仁父母皆贫而无德之人,见有便宜可占,大喜过望,根本不在意新妇在娘家多住些时候,他们家吃穿用度都紧紧巴巴的,能省下许多嚼果银钱,正巴不得呢。
睐娘吃了饭食,迷迷糊糊,被问香扶着简单拜过爹娘,睐娘盖着红盖头,被扶入洞房。
南宫夫人听说女婿相貌俊美,已中秀才,只因明末大乱才没有继续科举应试,想来颇有几分内秀,应该睐娘会喜欢。
睐娘晕乎乎,透过红盖头,模糊地感觉有人站在眼前,身材顾长,甚至有几分熟悉之感,心头隐隐不安,她头脑不清醒,勉强开口叫:“青萍。”
却无人应答,一婆子应道:“姑爷在,青萍被姑太太叫去了。”
眼前突然一亮,盖头被人挑起,眼前红烛正亮,屋内样样东西都被铺上了红光,喜气洋洋。
抬头看向眼前人,竟是隔梦园樱花树下潘生。
睐娘吓得后仰,细看果然是他!
他正邪笑着,那色欲毫不掩饰的双眸正仔细欣赏自己的猎物。睐娘仔细看看自己,一袭红色嫁衣,房内红烛高照,窗户上贴着喜字。
她人如被重锤击打,痛不欲生,终是落入这禽兽之口,大叫一声,尖利的哭声突起,吓了媒婆和潘仁一跳。
她怎么会在此,还和这个畜生拜堂了?
原来,问香那日被婆子抓住,被打了个半死,当然不会打脸。
“给睐娘下药,便饶你不死。”婆子轮流打人打得累了,停了下来。主要是拉稀将她们拉虚了,不得不轮流来。
问香被破布塞住嘴,痛得在地上打滚,却只会流泪摇头。
“哼,你若不做,二奶奶说了,你一家子都得死。你那才三岁的小妹妹还在家等你去哄呢。”一个婆子懒得打了,将一只小鞋子扔给她看。
那是小妹的鞋,她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从小都是她带着睡觉。问香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恨不得马上死去。小姐,她苦命的小姐,她如何能背叛她,可她一家子的性命又怎能因为她而没。
见她痛苦挣扎,几个婆子笑道:“轮不到你这死丫头讲义气,这婚事,南宫家上下都愿意,小姐都在夫人面前点头同意的。”
既然都同意,为何还要她去下药。
“不是毒药,你放心,只是床上助兴的药物,是姑爷想用的。对身体没有伤害。”婆子看着问香犹疑的眼神,又哄骗道。
问香将信将疑地点了头。
小姐凄厉的哭声将问香的心都搅碎了,都是她,是她害了小姐。她痛苦得恨不得原地去世,她狠狠地掌掴了自己几巴掌,都不鞥感觉到痛。
“我命好苦!” 睐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了躲避这腌臜东西的纠缠,她半年不敢下绣楼,她决然脱离姑母,决意提前回了姑苏。命运和她开了个如此恶意的玩笑,是姑母和潘贼的算计。她不忍污了姑母名声,故而未将姑母与潘生奸情告知父母,如今悔之晚矣。
睐娘又悔又恨,哭得晕厥过去。媒婆不知内情,见她晕厥不知死活,吓得忙去告知南宫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