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中有两三个人站起身,准备教训这死黑胖子。老鸨忙出来打圆场,道:“各位爷,且慢动手。这位胡公子说的也不错,以后玉京姑娘只接受包场,价高者得。”老鸨笑得谄媚。
“我出二百两!”胡大商人竖起两根粗肥的手指。“我出二百五十两。”另一名贵公子一合折扇,开口,冷眼看向胡大商人。
胡大商人挺了挺肥硕的肚子,高声道:“三百两!”老鸨心里高兴得快溢出来,明日的银子今天就能看见,真是乐死个人!
那贵公子坐下不再吭声,胡大商人朗声大笑:“我不但要听曲,玉京姑娘的初夜我也预定了,谁也别和我抢!”胡大商人乐不可支地嚷嚷。
“妈妈,还让不让人听曲了?”一名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出声质问老鸨。老鸨见成了钱的都是大爷,忙安抚胡大商人坐下听曲,又叫龟公重新上茶,上点心。
胡大商人靠在软软的靠枕上,色眯眯地看向婉若仙子的睐娘,想象她与他共处一室,他要……,他想入非非之时,睐娘察觉到他粘腻的目光,心中在慢慢下沉。她想,我中意的人还未出现,若老鸨答应他,买她一夜,她该如何是好。
心乱如麻间,竟弹错了几个音。在座的大都是富商或纨绔子弟,哪懂音律,只知一味看美人。每错一处,睐娘便觉得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向她的手指。葱白一样的手指好似被灼了一般,她的敏锐也似被那人所察觉,那人眼神和善地看向她的脸,四目相接。睐娘再错一音,不觉红了脸,那人端起茶碗示意。
一曲奏完,胡大商人凑上前,欲拉睐娘的手。睐娘轻巧躲过,假作害羞道:“胡公子万安。”胡大商人哈哈大笑,全身的肉抖动起来,甚是粗鄙。他又欲上前抱美人,道:“老爷我安得很,和你睡觉就更安稳了。”
一人上前拦住他,道:“这位公子喝醉了,妈妈快叫人来服侍。”睐娘一喜,他就是那个听出她弹错之人。只见他五官端正,一身书卷气,长身玉立,穿着半旧长衫,头戴方巾,儒生打扮。
老鸨忙上前拉住马上要暴怒的胡大商人,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胡老爷既定了玉京姑娘,慢慢来。像胡老爷这样有福气、出手大方的,哪个姑娘不喜欢?这玉京才刚来两日,又生了一场病,胡老爷得怜惜她。待她身上大好了,只要胡老爷出得起银子,天天晚上都陪您一人,绝对没有人敢抢。”
胡大商人听了哈哈大笑,嘲弄地对那儒生瞪了一眼,骂了一句:“敢与额抢人的还没出生!”
因玉京姑娘还未挂牌侍候,只是表演歌舞,其他一半客人便走了去找其他妓子寻欢作乐。另一半客人又每人打赏二十两,坐下来听玉京弹琴唱曲。睐娘从未在人前唱过歌,略微有点紧张,但又有点兴奋。从前老是偷跑出去瞎逛,在茶楼听书、听评弹,姑苏小调便也拣那清丽脱俗的学了一些,只是敢唱给小丫头们听。
秋月怀抱琵琶伴奏,睐娘缓缓开口,一曲《无锡景》,清丽婉转的吴侬软语,听得人好似沉醉在柔美如画的江南水乡之中,带着丝丝清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波如潋滟的西湖水,在众人眼前荡漾出春色无边来。
听曲的人忘了喝茶吃点心,好似眼前美丽的少女身上有什么魔力,将他们的心魂都拴住,个个痴迷地望着那一双多情含春的水眸。
一曲罢,胡大商人又是第一个站起身拍掌叫好。他看向睐娘的眼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淫笑,睐娘被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心头发憷。得抓紧行动,若被这胡大商人抢了先,这清白就算毁了。
回到房中后,睐娘唤来青萍:“快去查一查那位拦住胡大商人的老爷,留意他。若他再来,请他来我房中。”
“小姐,想做什么?”青萍不解。
“有人要向你家小姐下手,我们得赶紧找人帮忙。”睐娘叹气,真是不让人松快一日。
青萍应了,忙去打听。这人不难打听,原来那位老爷姓陈,名云峤,是个前朝官员如今是个闲人,曾是大明仪制舍人。年四十,与馆阁诸老、朝廷名公多有来往,现赋闲在家,听说早晚要去朝廷效力。听说朝廷已有意起复他,他还未应。青萍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向小姐,难道这人就是她们的救星?
睐娘缓缓摇了摇手中圆扇,道:“此人音律造诣极高,我弹错一个音,他都有所察觉。胡胖子想占我便宜,他上前阻拦,有仗义之心。鞑子许以高官厚禄,他不为所动,有气节之骨。就他了。青萍,你仔细打听他的喜好,要逃出这火坑,只能靠他了。”
青萍嘴角上扬,夺口而出:“小姐是女中诸葛,算无遗策,定能跳出这火坑!”
“八字还未有一撇,就算他肯为我赎身,妈妈岂肯随便放手。”睐娘皱眉叹气。
青萍顿时愁眉深锁,如丧考妣,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妈妈贪财,定会想方设法把小姐送到死胖子的床上。”这句扎心窝子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睐娘忙拉她手安慰道:“莫慌,还未到最危急时刻。你去和妈妈说明日早上我要出门,会见两个媒婆。”
上次睐娘便和妈妈说好,报复潘家绝不会牵连怡红院名声。老鸨在睐娘以死相逼之下,终于松口。怡红院装聋作哑,任由睐娘如何做。
青萍立刻转悲为喜,她们落到如此悲惨境地,全拜潘家所赐。她轻盈地出门,去找老鸨和几个媒婆了。
第二日,睐娘梳洗简单装扮,身着青绿襦裙,不施粉黛,戴上帷帽,带着青萍出门。后面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护院。作为怡红院最红的姑娘,老鸨不敢大意,派出了怡红院最精干的力量。
四方茶楼上午的生意清淡,茶楼内只有一两个客人,小二坐在柜台后打瞌睡。青萍叫醒小二,上了二楼雅间。这一行人甚是招摇,戴帷帽的小姐看不见面貌,从婀娜的身姿可以看出是个美人。丫环是个瘸子,这就奇怪了,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环个个聪明伶俐,如何会用个瘸子?后面跟着的四个汉子凶神恶煞,不像好人。
小二心中疑惑,也大致猜到是青楼的姑娘,一大早来会情郎吗?可这是茶馆呀,但也没规定妓子不能来茶馆喝茶。
睐娘要了一壶绿茶,两样点心,端坐于桌前,转头看向雕花木窗外。冬日将尽,枝头露出绿意;两只麻雀在黑瓦上蹦跳。这一方天井不大,种着几株海棠。
木门“咯吱”一响,两个媒婆进来。上次得了一百钱,这次一听姑娘唤,便颠颠地赶来,给睐娘行礼。睐娘忙侧身让过,又回一礼,道:“婆婆请坐,青萍,上茶。”
两个媒婆觉得眼前人奇怪,一直戴着帷帽,声音清丽好听。对视一眼后,便坐于睐娘对面。待青萍上过茶,睐娘缓缓开口:“听闻两位婆婆做媒远近闻名,我欲给一人做媒,要求有点特别,但报酬丰厚,谢礼为五十两银子。”
一听五十两银子,两个媒婆两眼放光,忙问要保的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