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睐娘便告诉老鸨陈云峤欲给她赎身,想将开包的日子再拖一拖。
老鸨内心十分烦躁,陈大人是县老爷的座上宾,得罪是得罪不起的,但没银子,她谁的面子也不想给,她表面上皮笑肉不笑道:“玉京真是好福气。”
睐娘又道:“青萍帮我去做件事,想与妈妈告一个月的假。”
老鸨脸色马上垮了下来,担心她把青萍放出去,青萍会跑路,睐娘和青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个都不能跑了。
不待老鸨回绝,她马上道:“护院黄皮子也一起去,这一个月,我愿给妈妈一百两作为酬谢,若妈妈不放心,还可再派两人跟着。”
老鸨低头垂眉,想着该怎样捞得更多好处。
“若妈妈不肯,我心情不佳,身子没力气,便停两天歌舞,歇上几天。” 睐娘无奈看向屋顶,懒洋洋地道。
老鸨立刻换上个笑模样,道:“哟,我的好姑娘……这两日可要使劲想出些新花样,这两日便有贵人上门,咱们可得罪不起。你要做什么,妈妈应了便是,只要你将贵人侍候好了。”
“贵人?”睐娘心里“咯噔”一下,若有鞑子高官来,老鸨必然百般逼迫,轻易脱不了身。胡大商人已是极难应付,再来所谓“贵人”,真是心乱如麻。睐娘胡乱应了,回了房间考虑对策。
青萍进了房间,见小姐愁眉不展,在灯下沉思,连她进来也未察觉,便以为去潘家的事情进展不顺。
“小姐,妈妈是不是不肯放我去潘家?”青萍疑惑地问。
“不是。”睐娘转头对青萍一笑,道:“已经说好了,明日你就叫媒婆上门提亲,你暂时要装作黄皮子的妹妹,你们姐妹二人一同嫁入潘家。”
青萍笑嘻嘻地道:“黄皮子有些娘里娘气,办起女人肯定不差的。小姐放心,这次我一定要那一家子鸡犬不宁。”
睐娘勾勾手,示意她过来,耳语几句,青萍点头应了。
报仇要趁早,越早越爽,就算陷身狼窝又如何,靠人不如靠己,报仇雪恨,她一刻也不能等了! 潘家母子,你们的报应马上就到了!睐娘眼中的仇恨如熊熊烈火,她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
桨声欸乃,柔橹轻摇,一只小船离开了码头。“欸乃”声声,沿着河水向潘家村荡去,船灯在波光中明明灭灭。
潘母一大早起来,吼了好几嗓子:“巧儿,太阳晒屁股了,快给老娘起来干活!” 巧儿房里毫无动静。自睐娘进了门,她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卖了两人后,家务全落在她身上。她整日唉声叹气,潘仁失了糊口的工作,日子一日比一日难,柴火都要自己上山去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潘仁中了秀才后,又攀上南宫秋,与言家是未出五服的亲戚。潘仁求了个帐房里的活计,两项进项,潘母便享起了秀才娘的福,日子颇滋润。后来接收了南宫家赠予的银子修房买家具、买首饰,她更是得意了几分。
打从潘仁觊觎言家二少奶奶,丢了差事,南宫秋被送去京城,日子急转直下。 近日,竟有揭不开锅之势。每日让巧儿煮粥,一天三顿稀粥,饿得巧儿要喊七八遍才肯起床。潘母用力拍门,巧儿披头散发出来,没好气地说:“娘,我饿!反正哥也不读书了,不如将他的书和文房四宝都卖了,换些米粮,吃顿饱的!”
“胡说!待朝廷开考,你哥还要去考,若考中举人……”
“哥整日在外偷鸡摸狗,勾搭寡妇,勾引小娘子,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巧儿不屑地道。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巧儿脸上。巧儿吃痛,痛哭着跑回床上趴着,哭得惊天动地。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哥!”潘母气得发抖,她明知女儿说的是实情,但她决不愿承认和面对现实。儿子在她眼里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她还梦想着儿子能靠着天资聪颖高中举人,她将来做个官家老太太。
“彭彭”一阵敲门声传来。巧儿停止了哭声,潘母停止了谩骂。两人互看一眼。
“我儿不会又惹了什么祸事吧。”潘母暗自嘀咕。
“我哥不会又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女人,人家上门寻仇吧。”巧儿拧眉恨声怒骂。
门被敲得山响,两人既不应声,也不去开门。如今她们家还会有什么好事上门吗?亲戚们因潘仁得罪言家家主,纷纷断了与他们的来往。邻居家未及笄的小娘子被潘仁撩拨过,谁也不会上她们家串门子。
“哎哟,这泼天的富贵上门了,竟无人开门,嘿,活该有些人发财,有些人穷死。”一个婆子的声音又尖又利,好似怕屋内的人听不见。
潘母又和巧儿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潘秀才在家吗?我是隔壁村的陈七姑啊,喜事上门,快开门啊。”那又尖又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潘母这才扭身去开门,又回头对巧儿道:“去洗把脸,梳洗打扮一下。” 巧儿去年及笄,因潘仁名声太臭,这秀才公的妹子竟无一人上门提亲。私下,巧儿咒骂潘仁无数次。
潘母掸掸身上的衣,整整褂子皱着的地方,脸上挂出一抹笑,口中道:“来了,来了!”
终于有人上门给女儿说媒了,这可是大好事,拿了聘金便可给儿子一笔钱,去书院读书,虽说已经改朝换代,科考当官还不是一样。谁当皇帝,对普通百姓来说,没多大区别。若聘金再厚些,还可给儿子再娶上一房媳妇。
门打开,果然门前立着个中年妇人,正不耐烦地敲门,一看就是媒婆装扮。 潘母将人让进主屋,热情地张罗茶水。
李媒婆一甩帕子,笑眯眯地道:“潘老太太好有福气,一双儿女个个人中龙凤。” 巧儿正送茶水进来,见李媒婆夸她,又喜又羞,一扭身出了主屋,虽然她很想知道李媒婆会给她说什么好人家。
人家夸她人中龙凤,说的人家应该不会差。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好呆在屋里,躲在后窗下偷听。
只听屋内潘母问:“说的是哪户人家?”
“县里黄家,她家大姑娘看上你家郎君,愿出百两银子做嫁妆,还有一貌美妹妹给郎君做妾。”李媒婆笑哈哈地说,“做妾的妹妹,也给五十两银子添妆钱。”
潘母不解,这好事怎突然从天而降,潘仁“淫棍”名声在外,怎还会有人肯上赶着送女儿来跳火坑。在她眼里,儿子千好万好,是外人污蔑潘仁。但外人胡咧咧什么,她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李媒婆见她不应,还在发呆,似疑惑不解,忙笑着解释:“潘公子好相貌,一表人才,黄家姐儿一看就相中了。不过,黄家小姐外貌普通,还怕潘郎君不肯,她爹娘便说将收养的养女平儿也一并送来,做个妾,平日也好照应小姐。”
潘母本以为是给女儿说媒,一听不是,有点狐疑,听了这话,一拍大腿明白了。敢情小姐相貌丑陋,看上儿子潇洒帅气的外表,她得意地一笑。
“这事还要与我儿商议。”潘母故意拿乔,看嫁妆还能不能再添些,“我儿前一个媳妇,可是有陪嫁500两。”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若应了,潘郎君孝顺,定会欢喜答应。嫁妆好说,我看黄家小娘子极喜欢潘郎君,她爹娘又极宠她,加些钱定不是问题。”李媒婆唾沫星子四飞,只说得潘母笑得合不拢嘴。
李媒婆走后,巧儿嘟着嘴道:“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哥哥,事出蹊跷,必有妖。”
巧儿一语中的,难得如此清醒,潘母只道女儿因媒婆没给她说媒心中不快,便安慰道:“作妖如何,入了我潘家的门,还不是由我们搓圆搓扁。新嫂子入门,活计都由新嫂子做,你只管绣你的嫁妆。等你哥中了举,好儿郎还不由你挑。” 巧儿想到新人入门,她的诸多好处,便也不再言语。大不了,将人发卖或休弃,谁让她看上她哥,算她倒霉。
这对母女一阵好盘算,却不知道是阎王上门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