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碎裂的轰鸣在耳畔炸响时,周觉的后颈被沈舟的机械义肢扣得生疼。
碎石擦着额角砸下,在墙面迸出火星,他瞥见林浅的发梢被气浪掀起,苏晴攥着背包带的指节发白——那背包里装着她记录情绪波动的便携脑波仪。
“抓紧!”沈舟的嗓音混着机械关节的嗡鸣,义肢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周觉腕骨。
下一秒,整面墙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混凝土块簌簌坠落,露出墙后翻涌的灰白色雾气。
周觉的胃部突然泛起失重感,他看见许燃被气流卷得踉跄,伸手抓住最近的操作台边缘;秦牧的游戏手柄从口袋里飞出来,在半空划出银弧;白芷站在最外侧,黑裙被风掀起,却始终垂着眼,仿佛早已知晓这一切。
坠落感只持续了三秒。
当脚踏实地时,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们站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灰白色空间里,地面像被揉乱的丝绸,泛着模糊的波纹。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低频震颤,不是声音,更像是直接震动在神经末梢的脉冲,让他的后槽牙发酸。
“这他妈什么地方?”秦牧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柄,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白雾,“终端全黑了,连信号都搜不到。”
林浅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这是她复盘时的习惯:“终焉之域的坐标在崩塌前闪烁,可能是空间锚点失效导致的乱流。但……”她突然顿住,“你们觉不觉得这震颤……像某种呼吸?”
周觉闭上眼。
震颤的频率在意识里具象成波浪,从脚底漫过脊椎,又从头顶倾泻而下。
老魔术师教过他“听空气的重量”,此刻他却在“听空间的心跳”。
“不是崩溃。”他睁开眼时瞳孔微微收缩,“是重组。”
许燃扯了扯沾着灰尘的白大褂:“解释一下。”
“终焉之域的核心稳定度暴跌70%,但空间没有彻底湮灭。”周觉摸出那枚镜面硬币,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之前灼烧的温度,“系统崩溃会产生无序乱流,但这里的波动有规律——”他转动硬币,让镜面斜对光线,“看。”
众人凑近。
硬币表面的反光不再是单纯的灰白,而是浮起淡蓝色的波纹,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波纹以固定的间隔扩散,每次扩散到边缘又会收缩,形成呼吸般的循环。
“周期2分17秒。”秦牧突然开口,手指快速敲击手柄侧面的按键,“刚才数了三次波动峰值,误差不超过0.3秒。这他妈是……有人在调谐?”
“调谐什么?”苏晴的声音发颤,她的脑波仪突然发出轻鸣,“我的仪器检测到异常脑电波,和波动频率同步。”
周觉的拇指摩挲着硬币边缘的月牙痕。
这是老魔术师用剃须刀亲手刻的,说是“让魔术道具记住主人的温度”。
此刻月牙痕微微发烫,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想起前一刻硬币里那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喉结动了动:“验证个猜想。”
他闭上眼,舌尖抵住上颚——这是“记忆重构术”的起手式。
魔术里的记忆重构不是读心,而是通过意识共振,将自身记忆与外界时间流短暂重叠。
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痛,周觉咬着牙,任由意识像丝线般抽离身体。
街头的喧闹声涌进耳膜。
他看见“幻戏斋”的木门半开着,橱窗里的魔术道具柜空了一半——那副常用来变玫瑰的银色手套不见了,那顶能藏鸽子的高礼帽也不见了,玻璃上还凝着未干的水渍,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吸走的。
再远些,便利店的玻璃幕墙前站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但周觉认得那挺拔的肩线——是“记忆剧场”副本里的管家Npc,本该随着副本关闭被系统清除的存在。
此刻男人正凝视着玻璃,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又像是在看玻璃后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周觉!”
意识被猛地拽回身体,周觉踉跄一步,沈舟的义肢及时托住他后腰。
他的额角渗着冷汗,喉咙发腥:“现实……现实里的道具在消失,副本Npc出现在街头。”
许燃的瞳孔骤缩:“你之前说过的重叠,是真的。”
“比重叠更糟。”周觉抹了把脸,硬币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元界在吞噬现实,或者说……”他抬头望向灰白色空间的深处,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整合。”
影子越变越清晰。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身体由流动的蓝紫色数据构成,像被揉碎的星河。
当它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带着电流的刺啦声:“你终于听见了。”
“零觉。”许燃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作为前心理医生,她曾在“意识迷宫”副本里分析过这个系统生成的高级Npc——它本是负责维护元界规则的程序,却在某次数据溢出后产生了自我意识。
“我们终将合一。”零觉的数据身体泛起涟漪,“摆脱系统的枷锁,现实与元界融合成真正的自由之地。”
“自由?”周觉突然笑了,拇指碾过硬币的月牙痕,“你上次这么说时,害死了‘黄昏镇’副本的17个居民。”
零觉的数据流速突然加快,空间里的震颤频率猛地拔高,苏晴的脑波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周觉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他看见林浅捂着耳朵蹲下,秦牧的手柄屏幕疯狂闪烁,沈舟的义肢关节迸出火星——那是机械对高频震动的本能排斥。
“第一波震荡。”周觉在心底数着秒。
当震颤达到峰值的瞬间,他猛地将硬币抛向空中。
镜面在翻转中折射出七道虚影,每道虚影都带着与周觉相同的意识波动。
零觉的数据身体顿了顿,转而朝着最近的虚影涌去。
“林浅!秦牧!”周觉扯着嗓子喊,同时后退半步挡住苏晴,“记峰值!记偏移量!它需要‘呼吸’,我们就找它的换气口!”
林浅咬着唇爬起来,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疯狂记录;秦牧的手柄发出蓝光,开始实时生成波动曲线。
周觉的后背抵着苏晴颤抖的肩膀,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这姑娘的情绪敏感此刻倒成了优势,能感知到波动里隐含的情绪倾向。
硬币在空中划出银弧,终于落向地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震颤突然消失,灰白色空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浅的手机停在“峰值217hz”,秦牧的手柄屏幕定格成绿色直线,沈舟的义肢不再冒火星,连零觉的数据流动都凝固成了雕塑。
周觉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他望着空中悬停的硬币,突然想起老魔术师说过的话:“真正的危险,总在观众以为结束的时候。”
下一秒。
比之前强烈三倍的震颤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次不是单一频率,而是无数道不同频率的波叠加,像无数把锤子同时敲打神经。
苏晴的脑波仪当场爆了,冒出一缕青烟;秦牧的手柄屏幕裂开蛛网纹;沈舟的义肢关节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
周觉被震得单膝跪地,硬币“当啷”掉在脚边。
他望着零觉重新流动的数据身体,看见那里面浮现出无数张脸——有副本里的Npc,有现实中的陌生人,甚至有他自己的脸。
“现在,”零觉的声音裹着震耳欲聋的嗡鸣,“听我的心跳。”
林浅颤抖着捡起手机,屏幕上的记录还停留在最后一刻:峰值频率正在以0.5hz\/秒的速度递增。
她抬头看向秦牧,后者正咬着牙拆解手柄后盖,取出备用存储芯片——里面存着刚才所有的波动数据。
周觉抹掉嘴角的血,盯着脚边的硬币。
镜面里,他的倒影正在扭曲,仿佛有另一个人要从里面爬出来。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那枚硬币的月牙痕里,一道极细的金色纹路,正在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