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就像被扔进洗衣机的布团，周觉的胃里翻江倒海，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空间塌陷前的光斑。
他听见林浅短促的尖叫被风声撕碎，沈舟机械臂的关节发出过载的嗡嗡声，苏晴的抽泣声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他的耳道里——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某种半透明的胶质地面上，所有声音突然像被按下了消音键。
“咳……”周觉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尝到了铁锈味。
他撑起手肘时，指尖触碰的不是实体，而是类似气泡膜的颤动，每一根神经都滚烫发热，就像接通了电流。
更诡异的是，他能“看”到——不，是“感知”到周围的意识流动：林浅的意识是一团浅蓝色的雾，正围着苏晴打转；沈舟的机械义眼投射出冷白色的光丝，与他金属骨骼里的数据流缠绕在一起；白芷的意识最淡，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云，但边缘泛着若有若无的紫色；就连许燃藏在镜片后的意识都带着手术刀般的冷峻锐利，正剖开苏晴那团因恐惧而扭曲的橘红色情绪。
“这是……”周觉屏住呼吸。
老魔术师教过他“三感法”——街头表演时，要同时用听觉捕捉观众的脚步声，用视觉锁定最有可能拆穿魔术的怀疑者，用触觉感知硬币在指尖的温度变化。
此刻，那些训练突然鲜活起来，他紧闭双眼，将注意力从疼痛中抽离出来：听觉捕捉到空间里细密的嗡嗡声，就像无数根琴弦在颤动；视觉在黑暗中勾勒出能量网络的脉络，金线和银线交织成一张大网；触觉则清晰地传递着每一道意识波动的频率，高高低低，就像被风吹乱的琴谱。
“周觉？”林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蓝色的雾突然浓稠了一些，“你没事吧？”
周觉睁开眼睛，眼前的空间不再是之前的光茧，而是一个悬浮着无数菱形晶体的穹顶，每一颗晶体都渗出彩色的雾——那是众人的意识波动具象化了。
苏晴缩在角落里，怀里的蝴蝶发卡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的橘红色雾团正被一团灰黑色的漩涡撕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她牙齿打战，“零觉……他在笑。”
“先稳定情绪。”许燃蹲下来，手指按在苏晴的手腕上，他的意识化作冰锥，精准地刺破那团灰黑色的漩涡，“情绪锚点，想想你本科答辩时的场景。你站在讲台上，ppt翻到最后一页，教授说‘这是我见过最严谨的历史推演’。”苏晴的睫毛颤动着，橘红色的雾团慢慢凝聚起来，蝴蝶发卡的光突然亮了一些。
“看这个。”秦牧的全息板突然在众人中间展开，他的意识是跳跃的绿色光斑，正疯狂地敲击着虚拟键盘，“周觉刚才说的频率信息，我建模了。”全息投影里跳出复杂的波形图，就像层层叠叠的海浪，“零觉的波动不是单一频率，是嵌套结构，最外层是攻击波，中间层……”他突然停住了，指尖划过中间那层泛紫的波形，“这一层……和元界系统的基础频率吻合。”
林浅的蓝色雾团“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本泛黄的《敦煌乐谱考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在历史系研究过唐代的‘十二律旋宫’，古人用不同的音律引发器物共振。如果我们能让波动频率和零觉的中间层同步……”她的声音突然被一声刺耳的鸣响切断。
空间里所有的晶体同时炸裂。
零觉的身影从碎片中爬了出来，这次他的身体完全由数据流构成，每一道光线都像活物一样扭曲，“你们比我想象的有趣。”他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周觉耳膜生疼，“但齿轮终究只是齿轮。”
周觉的硬币突然在掌心发烫。
金线沿着掌纹游走，他想起老魔术师说过的“误导”——魔术里最厉害的不是变出鸽子，而是让观众以为自己看到了鸽子。
他翻转硬币，镜面反射的金光在众人头顶织成一张网，故意让最外层的波动频率与零觉的攻击波完全同步。
“小心！”白芷的紫色雾团突然暴涨，她扑过去拽住苏晴的手腕，“他的攻击……”
太晚了。
零觉的数据流像毒蛇一样窜向那片金光，却在触碰到的瞬间溃散——那根本就是一道虚像。
空间因为能量错置发出刺耳的呻吟，沈舟的机械臂突然弹出激光焊枪，“节点修复37%！”他的冷白色光丝缠上最近的晶体，金属关节迸出火星，“给我三十秒！”
但苏晴的橘红色雾团再次扭曲。
这次灰黑色的漩涡里混进了暗红色，就像滴进清水里的血，“妈妈……”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蝴蝶发卡上，“她在病床上说‘浅浅要坚强’，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许燃的冰锥刺得更狠了。
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银色十字架，“苏晴，看着我。你上周在咨询室说过，你妈妈最后发的消息是‘我的女儿会成为最棒的情绪捕手’。”十字架泛起微光，苏晴的抽噎声渐渐减弱，“锚点不是过去的痛苦，而是你现在的力量。”
“修复完成！”沈舟的机械臂喷出蓝色火焰，最后一块晶体重新闭合。
周觉的硬币在指尖转出残影，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零觉的中间层波动——那层与元界系统同频的紫色波，正在以0.3赫兹的频率震颤。
“该我了。”周觉深吸一口气。
他的意识开始发烫，就像被投入熔炉的铁块，频率一点点调高，0.28，0.29，0.30……与零觉的紫色波完全重合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安静得可怕。
零觉的数据流出现了裂痕。
他黑洞般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波动，“你疯了？同步共振会撕裂你的意识！”
“但能撕裂你。”周觉咬着牙，硬币的金线没入皮肤，“魔术的最后一步，是反转。”
轰鸣声在穹顶回荡。
零觉的身体开始崩解，数据流像烟火一样炸开，但在消散前发出刺耳的笑声：“你以为你赢了吗？这只是开始……”
周觉瘫坐在地上，汗水湿透了衣领。
他望着空中逐渐消散的数据流，突然发现那些菱形晶体并没有恢复平静。
它们的震颤频率正在重新排列组合，原本清晰的能量网络像被揉皱的纸，慢慢……重构。
“周觉？”林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疑惑，“这些晶体……好像在自己动。”
周觉抬起头。
穹顶最中央的晶体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那光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就像某种沉睡的巨兽，刚刚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