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黄昏总是静得过分。
阳光像金粉刷过实验楼的玻璃墙,每一面都泛着余晖下的懒意。
米悦从美院出来时,肩膀还背着她今天晚课的画包,走到数据学院楼前,脚步下意识慢了。
她看到他了。
周墨站在数据楼门口,正被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拉住,对方正试图说服他加入一个叫“AI绘梦”的跨院项目。
“……我们的人大多是理工背景,建模可以,图像感知也能做,就是情绪绘图这块没人能顶,你一进来,就等于补上整条审美链。”
学长说得很热切,手里还挥着策划案。
周墨没怎么说话,低头看着文件,指尖轻轻抿着边角。他看起来有些走神,却没走开。
她没走过去。
就站在街角的银杏树下,远远看着。
风从她发梢掠过,指尖揣在外套口袋里不知不觉捏紧。
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停下,但也没办法动。
直到他抬头。
他转过身来,四目相对。
不是巧合。他直直地看向她。
然后——他走了过去。
完全没等学长讲完,就直接甩下学长往她这边走来。
学长一脸震惊:“哎哎哎,学弟你想清楚啊!AI绘梦是真的在冲国赛的项目啊!你定要考虑——也可以把你学姐带进来!”
那声“学姐”,刚好被米悦听见。
她装作没听清,只是脚步略微一顿,耳朵却红了一瞬。
“你来找我?”他走近两步,声音不高。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下意识退了一步,又很快停住。
“只是路过。”她低声说。
他笑了一下,没说穿:“我正好也要回去了。”
于是,他们并肩走上回去的那条小路。
黄昏拉长影子,两个并行的身影,一前一后,错错落落。
他忽然说:“你的画包今天有点沉啊。”
她下意识想拒绝,但没出声。
下一秒,他已经伸手帮她接了过去。
指背,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
她心跳,真的像是被谁偷剪了一秒。
她手没缩回来。
只是微微抖了一下。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她几乎瞬间面红的:
“你今天手有点冷。”
她看向他,他却只是继续往前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睫毛长得像画出来的一样。
她没说话。
只是跟着他,慢慢地,走了下去。
——
回到宿舍,天已经彻底黑了。
米悦把画包放下,去洗手。洗到一半,水流冲淡指背上的石墨印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一抹浅灰,几乎已经快被冲掉的痕迹。
留在她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之间——
刚好是周墨接过画包时,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背的地方。
她盯着那块印痕,看了整整十秒。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留下了”。
不是声音,不是话语,不是目光。
是温度,是印子,是皮肤下那一点未曾散去的静电。
她没擦干净。只是关了水龙头,把手轻轻搭在毛巾上,静静看着水珠从指缝滑下去。
然后,她低头,笑了一下。
那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羞涩的笑。
是某种……意识到自己早就没躲开的笑。
她坐在床上,把手放在腿上,反复翻看那个印痕。
唐思雨探头:“你咋了?表情这么……内心戏。”
她没回,只把手藏进了袖口。
晚睡时间,整个宿舍楼都静下来了。
灯关了一半,窗帘拉得很厚,屋里只剩米悦的手机亮着一抹蓝光。
她点开微博。
“黑刻”更新了。
新画,是一张夜景。操场边,女孩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膝,身后风吹落叶,远处图书馆有灯。
女孩的眼神没画出来,头轻轻歪着,看向校门口方向。
画的配文只有一句:
【她不是冷,而是一直在等一个能听见她沉默的人。】
米悦怔怔看了十秒,然后轻声念出来:“你是不是在听我?”
她看着那行字,眼睛微微发热。
然后,她用指尖,在屏幕上那句“等一个能听见她沉默的人”上,轻轻点了一下。
像是答应了谁。
也像是,回应了谁。
——
夜深了,宿舍楼外风声更大。
米悦的室友们陆续躺下,各自刷着手机、戴上耳机、敷着面膜,谁也没注意她还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她没刷别的,就盯着那张图。黑刻最新那一幅。
屏幕亮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她忽然发现,画中的那个女孩穿的衣服,和自己今天出门的那一套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连鞋子——都画对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了,还是……记住了。
她犹豫着,点开评论区。大多数网友在疯传“黑刻又在搞共情暴击”,说他“画出了青春的空窗期”和“沉默的拥抱”,还有人说:
【我不是在看他画的故事,是在被他看见我的情绪。】
米悦忽然有些呼吸不顺。
她想起周墨今天说的那句“你今天手有点冷”。
明明是最寻常的温度,却像从他那里听出来的——心里的温度。
她重新翻开“那张图”,截了个图,打开微信,点开对话框——对方名字只写着“Z”。
光标闪了几下,她什么都没发出去。
最后她只是点了个“收藏”。
然后关掉屏幕,躺下,拉过被子,脸埋进枕头。
她心跳太快。
可她知道——自己没躲。
她甚至有一点点,想回应。
她闭着眼,嘴角却悄悄弯了一下。
那不是梦,是她终于没再退开的那一步。
而远在青鸢工作室灯火未熄的角落里,周墨刷着微博,看到自己那条图下,忽然多了一个熟悉账号的点赞。
他停住手指,盯着那个Id。
片刻后,他点开私信框,在草稿栏里写了一句话:
【你其实,一直都在画里。】
但他没发出去。
只是保存。
然后,笑了一下。
那是属于“她开始回应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