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还没掉下来。
校园论坛还在刷新。
而米悦,走进了漫研社。
这是一间靠近西侧天井的小会议室。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她像是走进了一个封闭透明的水箱——
所有的目光,都聚过来了。
有人低声说话,有人摁亮了手机屏幕,有人抬起头停在了她脸上。
“来了。”
“不知道会不会解释。”
“她都敢演短剧了,这会儿怎么会不敢认?”
这些话没有人真的大声说,可她听见了。
不是听见声音,是感受到那些话像灰尘一样扑在她皮肤上。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A4纸放在投影桌上。
“这是我申请退出这期漫研社海报联名计划的说明。”
“不是因为你们说我怎么样,是因为——我没法再看那些图了。”
“我不是画里的人。”
“我也不是你们每一句弹幕里的主角。”
她说完后,没有人立刻开口。
气氛像被拧紧的琴弦,悬在空气里。
直到有人终于冷冷出声:
“你可以解释一下,你连台词都说得像是从画里搬出来的。”
“你说你不是她?那为什么一举一动都那么像?”
“别说什么巧合了……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谁是黑刻,然后演了这一出?”
空气一瞬凝固。
有人低声补刀:“还是说……你们只是怕认了之后,炒作就坐实了?”
米悦终于抬头。
眼神没有回避,但声音发冷:
“我没说我是,也没说我不是。”
“但我想说——如果你们看见一个人哭,第一反应是她在演,那是不是说明你们早就不相信人可以真情流露了?”
空气一瞬安静得像被吸走了。
——
他们不敢再问。
也不敢再看。
米悦站着,眼神却仿佛穿过了所有人的沉默,看见了某种更深的寂静。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打扰一下。”
是林杰东。
他手里拿着平板,语气平静得像天气预报。
唐思雨从门后探出头,小声说:“是我叫他来的。”
林杰东走进来,视线掠过众人,在桌面上摊开平板。
“你们讨论的这些东西,”他说,“我猜你们其实没真的查过。”
他点击了一张日志表。
日期、时间、Ip、终端设备——逐条对照着亮出。
“这组图的上传记录,是在马一鸣账号下操作的。”
“但上传设备定位在——戏剧社资料室。”
全场一瞬寂静,只有平板发光的屏幕闪着冷蓝色的亮。
他抬头,语调不重,却句句直指人心:
“你们再不醒,就真的变成别人剧本里的Npc了。”
说完,他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仿佛只是顺手清理一场被误用的逻辑事故。
而那屋子里,只留下了一群——还没来得及判断自己在剧里剧外的人。
——
米悦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见到周墨。
他站在走廊尽头,没有说话。
可他眼里的震惊,比任何否认都来得更沉重。
她问不出口。
她只能轻声说:
“如果你早就画好了我……”
“那我还能说什么?”
走廊的光一寸一寸斜进来,打在周墨的侧脸上。
他站得笔直,像一个没来得及呼吸的人——
没有上前,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仿佛她这一刻的每一个字,都比他曾画下的线条更锋利。
他不是没想过“他们会怀疑”。
他只是没准备好——
她也在问。
她也在怀疑。
“我确实……画了很多你的瞬间。”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低的,像风吹在积雪上。
“有些,是我记下的。更多,是我感受到的。”
“我没有提前设定你是谁。”
“但我承认,有时候……我看你一眼,就忍不住画下那一刻。”
“然后,那一刻就开始被延长、被演变,变成了一个情节,一个反应,一个你可能说的话。”
“我不是想写你的剧本。”
“我只是……太想把你留下。”
他的声音哑了。
“对不起。”他说,“我只是怕——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你,那些我记不清的表情,就永远画不出来了。”
米悦的手指紧握,指节泛白。
她听见了那句“对不起”,可那句道歉不是给她的。
那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她不是不懂他。
她只是想知道,在那么多次“被画”的时刻里——
她有没有真实地存在过?
有没有一次,是他不是为了“记录”,而是——
只为了“靠近”她?
——
晚风吹动走廊尽头的窗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那些藏不住的真相。
米悦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攥着那张打印出来的“说明书”。
她没有交出去。
她低头看着那一行行字,仿佛是在看另一个版本的自己——一个她不认识、也不想成为的人。
忽然,有人走过来。
一双高跟鞋在走廊地板上敲出节奏,冷冽又有序。
苏婉站在她面前,微笑着:“我刚好有事来找林学弟,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落在米悦脸上,而是淡淡地扫过她手里的文件。
“我听说了,网上闹得挺大的。”
“辛苦你了。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在全校面前‘成为自己’。”
语气平缓,却字字带刺。
米悦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苏婉慢慢靠近,声音轻了,“我并不讨厌你。”
“我甚至……有点羡慕。”
“因为你只是在画里哭了一次,就有人替你辩解;而我,不管笑得多好看,大家都说我在装。”
她站直身子,语调回归平稳:
“不过你放心。”
“我不是来揭你是谁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自己什么时候愿意承认。”
“承认你们的感情,早就不是私人的事。”
“而我,只不过是——提前看懂了这场戏的人。”
她说完,转身离开。
裙摆划过走廊的风,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米悦站在原地,望着苏婉的背影,忽然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在看“她”。
也有些人,是在“看穿她”。
可她终于知道,那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太像画里的人。
而是——她活得太真实,让人不敢相信她不是画出来的。
她把那张纸撕成两半,扔进走廊尽头的回收箱。
转身离开。
她不需要再说明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
不是“她是谁”重要。
是她愿不愿意——
为自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