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树,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嗯,我想开一家书店,就开在你们山中家的花店旁边吧,买完花的人们或许会愿意带着花朵来我的店里坐一坐。”
“诶?你这么努力修行,结果其实不想做忍者吗?”
“我只是不想让父亲母亲和哥哥失望呀~”
“也是,你的哥哥那么优秀,以后大概会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忍者吧!”温暖的春光中,黑色半长发的小少年坐在溪边,光溜溜的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河水;另一个卡其色短发的少年则靠坐在他的背后,两手沾满泥巴,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泥土。
孩子们稚嫩的聊天随着潺潺的水流淌过溪石,借着洒下的阳光荡开金色的光晕。
“给,好看吗?”
一只脏兮兮的手捧着一个东西摆到小勇树面前,小勇树愣了愣,丝毫不嫌弃地拿起定睛端详:“这是…小兔子吗?”
小星眼睛亮晶晶的,转过身的同时将手肘搁在好友的肩膀上,嘿嘿笑起来,满脸都是得意:“没错!你家之前养的那只小兔子死掉了你不是很难过吗,我就照着它的样子捏了一个,像不像?”
勇树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兔子那短短的耳朵,开心得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像!!”
小星突然将自己黑乎乎的爪子伸过去,在勇树白净的额上抹了一下:“有虫子!”
勇树连忙小心翼翼地收起兔子,转头看了看四周:“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小星拼命藏到身后的双手,顿时眉毛就竖了起来:“你是不是把脏东西抹在我头上了!”
小星错开目光看向一边:“哪有……好了嘛,我就是看不惯你头上这个印记!”
勇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手黑黑的泥巴,他鼓起嘴:“我觉得还好呀?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有这个,宗家的伯伯对我也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
小星背对着勇树蹲在溪边洗手,或许是觉得流水声和鸟鸣声太过吵闹,便特别大声地回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勇树只能望着山中小星的背影独自迷茫和困惑,因为在他迄今为止的幸福生活中,还不能感受到笼中鸟咒印所带来的致命约束力。
在小勇树出生前,他的父亲日向平海靠着白眼和多年的资历晋升了上忍,年纪轻轻就从一群分家青年中脱颖而出,而他的母亲日向芳雅则是宗家族长的妹妹,为了笼络这位分家的俊秀而下嫁于他。
勇树的哥哥比他大了五岁,早早地就成为了忍者,服从家族安排成为了当时族长的一名护卫。
时值第二次忍界大战爆发,日向的忍者们都随着族长一同奔赴战场,作为护卫的勇树哥哥也没有例外。
再回来时,只剩下寥寥数人簇拥着族长,他们的手中俱都捧着装满尸体的空间卷轴,而无论身边传来的是欢呼还是悲戚,他们的脸上是全然的麻木——在战场的血腥硝烟洗礼下,幸存者的内心中只剩下了疲惫的余烬。
勇树的哥哥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是被装在了封印卷轴里,作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送回了家中。
这个分家的孩子离开前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时候。
日向勇树趴在敞开的棺木旁,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里面的哥哥。
崭新的寿衣穿在少年身上,绚丽的金线勾勒出其上描绘出的各色花朵,宽袍大袖遮住了对方胸腹处撕裂的可怖伤口。
年长一些的少年双目安然地闭着,看起来好像只是恬淡地睡去了,他青灰色的脸颊已经被擦洗干净,甚至在这异样的肤色映衬下,额头上的那卍字咒印似乎也不是那么突兀刺目了。
母亲哭的非常悲伤,一噎一噎地将手帕捂在面前,勇树担忧地退回来,伸手搀住母亲的胳膊,害怕她哭晕过去。
父亲在外面与宗家的人聊天,年纪轻轻就经历了丧子之痛,这位日向上忍脸上只有早已看透的漠然:“这样啊…如果勇一郎是为了掩护族长而死的话,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含着叹息一字一顿将漂亮话说完,父亲冲着对面的人深深鞠了一躬,甚至勉强提起了些许难看的笑容,伸手谦卑地将人送了出去。
勇树和母亲一同跪坐在那里,少年望了一眼只顾着埋头悲泣的母亲,偏过头定定地凝视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直到那二人转过前院消失在他的目光里,才将酸痛的脖颈慢慢低下。
……
山中小星也对日向家近期的一些事务有所耳闻,所以在一连数天都没有在老地方见到好友后,便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主动敲响了勇树家的大门。
面对开门的温婉女子,山中家的少年极为拘谨地送上了拜访礼:“您好,冒昧来访,我是来找勇树的。”
女子了然地露出歉意的微笑:“勇树吗,他不在家里…大概是又去了墓地那里,你如果要找他的话,就去那边看看吧。”
小星悄悄抬眼,隐晦地看了一眼面前女子——她仍然穿着一身漆黑的丧服,眉目哀愁,望向远处的目光带着点点恍惚和担忧。
卡其色短发的少年立即应了一声,告辞后就飞奔向墓园而去。
在一片庄严肃穆排列得整齐划一的墓地内,山中小星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站立着的黑发少年。
少年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白色的束腰缠得紧紧的,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勒断那纤细的腰肢,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黑色服饰的映衬下越发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仿佛幽灵一般矗立在那。
勇树低着头,黑发齐整地梳到脑后,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面向一处崭新的墓碑。
饶是以山中小星平时与他相处时的不拘小节,此刻也知道不应去打扰,便默默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这场吊唁的结束。
只是这安静实在持续了太久,久到等待之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快步上前轻唤一声:“勇树?勇树!”
无人应他,只是靠近的小星已经清晰地看见了那张苍白的面色和近乎无色的嘴唇。
原来刚才他所见到的白并不是黑白产生对比之后的错觉,而是日向家的这个少年真的身体有异,是真正的憔悴的苍白。
他轻轻碰了碰勇树,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笔直站立的少年风中落叶般地朝着另一面倒去。
“喂!”
一声悉索的声响之后,小星将自己垫在了对方身下,稳稳接住了昏迷的日向勇树。
如此近的距离,对方呵出的气息都落在山中小星的脸上,灼热急促的气流让这个少年瞬时眉头皱地更紧。
他探出手摸了摸,果不其然,怀中之人是发烧了。
淡淡的怒意涌上,可是瞧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脆弱的脸,山中小星却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语,只能咬了咬牙奋力起身把人拖起来背到了身后。
一个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笨蛋!
他在心中为好友下达了这样的定论。
——如果不是笨蛋,怎么会有人会把自己硬生生折腾到发烧都不自知,还要拖着这样的身躯站在墓碑前悼念,难道就真的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吗?
他一步一步背着好友重新回到了勇树家,开门的仍然是那名温婉女子,瞧见气喘吁吁的山中小星和他背上的勇树,女人大吃一惊,连忙一边搀扶一边带着两个少年进了里屋。
而等到勇树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瞧见了那个凑到自己面前的卡其色脑袋,有点茫茫然地瞪大眼睛:“…小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混沌的脑袋在这句话说完后终于好像慢慢清醒过来,左右看了看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后,马上想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充满歉意地道谢:“是你带我回来的吗,谢谢你。”
山中小星后退一步站在那里发出重重的冷哼:“有的笨蛋可以顶着高烧在那里站好几个小时,不愧是忍者呢!”
勇树更愧疚了,他伸手去拉小星的手:“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我生病了。”
小星又哼了一声,却没有甩开勇树的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出言道:“你哥哥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
日向勇树一怔,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归于空白,随后,淡淡的疑惑浮了上来:“他们说我哥哥是为了掩护族长伯伯,留下来断后才死掉的…战场上生死无眼,我不怪任何人,但是,为什么是哥哥呢?”
他露出不理解的神情看向山中小星,瞳孔中的迷惑伴随着说出的话语变成了愤恨:“明明别的像哥哥这样年纪的忍者是不会进入那片危险的区域的,只是因为他是族长地护卫,要一直跟随着族长,所以才会去了那里,所以才会死掉!”
“我能感觉得出来,他那个时候一定很害怕,没有人支援他,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被留在了战场的中央,然后永远留在了那里。”
“明明最强大的族长伯伯却不出手,让保护他的人无谓地死掉,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是分家,就注定要为了宗家去死吗?”
山中小星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个时候提及这个话题,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反手按住了勇树的手想要阻止:“好了,别说了。”
于是日向勇树就乖乖地闭嘴了,只是那双清透的白色眼瞳却还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好友。
然而同样是个孩子的山中小星也给不了日向勇树想要的答案。
固执的少年便在某一日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将这份疑惑提出,希望强大又可靠的父亲可以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回答。
“荒谬的问题,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出乎预料地,日向平海斥责了他:“我们生来就是分家,分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宗家,为他们去死是理所应当之事。”
少年惊愕住了,他动了动嘴唇:“为什么?”
“为了白眼,我们日向一族的白眼无比强大,也因此遭到了无数人的觊觎,宗家为所有分家种下了笼中鸟的咒印,方便在白眼即将被夺取的时候及时破坏,不让它在有朝一日反过来作用在自己同族身上。”
“…那为什么他们就是宗家?”
这个问题有些问倒了日向平海,男人微微皱起眉头,反问一句:“你想要说什么?”
少年勇树眼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如果我可以证明自己很优秀,超过宗家继承人的优秀,我可以成为宗家吗,他们会为了我改变这个无意义的分家制度吗?”
“混小子你居然说分家制度是无意义的……哼,既然你有这种想法的话就去做吧,姑且让我看看你现在的心气能让你走得多远!”
“我绝不能接受让哥哥那样去死的宗家是值得我效忠的!!”
少年丢下这句话就冲了出去,也就因此错失了自己父亲眼中的麻木哀痛和渴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