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倏忽流转,转眼便至四月。三月底,启祥宫的胤襸阿哥不慎着凉染病。这胤襸阿哥本就早产体弱,天气稍有变化便会病上一场,众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此次病情却格外棘手,从月末一直缠绵至月初仍不见好转。太医院诸位太医诊治后皆神色凝重,直言阿哥病入膏肓、恐难以熬过此劫。
果然,四月初二清晨,胤襸阿哥夭折的消息传来,启祥宫内顿时哭声震天。纳喇氏悲恸欲绝,当场哭至昏厥。这噩耗不多时便传遍六宫。可丧子之痛终究是纳喇氏一人独尝,旁人纵有惋惜,又怎能真正体会这份剜心之痛。
众人闻讯,面上虽有戚色,心底却未惊起半分涟漪。这些年见惯了后宫的生离死别,对此早已麻木。永和宫内,董佳佳照旧誊抄一卷佛经,送往佛堂供奉。
承乾宫中,佟佳氏闻讯,心中十分纳罕,德嫔刚要迁宫,纳喇氏的阿哥便夭折,这简直就是如有神助。佟佳氏从未想过是德嫔出的手,她不觉得德嫔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瞒过皇上遍布后宫的重重眼线。
若真是德嫔所为,莫说坐稳主位,恐怕此生都再无翻身之望,毕竟在皇上心中,皇嗣的分量远非德嫔这等出身的嫔妃可比。
佟佳氏暗叹,可惜德嫔这样难得的妙人,德嫔马上就要迁宫一事已定,终究留不住这枚好棋子。这般两难境地,恰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实在另她扼腕叹息。
西配殿内,德嫔听闻胤襸夭折的噩耗,也是暗暗心惊。这般巧合,倒叫她心底泛起几分惊惶,自入宫以来,她的际遇确实顺遂得离奇。她不禁暗叹命运无常,如今纳喇氏失了倚仗,启祥宫主位之争再无阻碍。
待迁入新居,只需略施手段打压纳喇氏,她便能将启祥宫主位稳稳攥在手中。届时,她便能将心思和精力放在阿哥们与圣宠之上,图谋更高的位份。
毕竟有永和宫端嫔的例子在前,她入宫后又诸事顺遂,自身得宠,又诞育两位阿哥,比端嫔更有几分底气,难免会心生晋封妃位的野望。
随着四月的时光缓缓流淌,启祥宫因胤襸夭折而笼罩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五月初,皇上下旨,命德嫔迁居启祥宫。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六宫。
永和宫内,董佳佳闻讯,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转头命白霜不必再监视德嫔了,只因皇上圣旨已下,迁宫一事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随后又命人备下贺礼,送往承乾宫西配殿,以示恭贺之意。
东六宫中,德嫔迁宫的消息,除却董佳佳暗自欣喜,惠嫔与荣嫔对此事倒显得波澜不惊。在她们看来,德嫔既由贵妃一手提拔,此番迁居西六宫,往后往来势必减少,于自身并无实质影响。故而,二人不过依例备下贺礼送去,权作走过场,未再多费心思。
相较之下,西六宫的气氛截然不同。安嫔、宜嫔敏锐嗅出德嫔迁宫带来的潜在威胁,心照不宣地暗中调派人手。
她们不约而同将主意打到纳喇氏身上,派人在其耳边煽风点火,蓄意挑起她对德嫔的嫉妒与怨愤,妄图借此搅乱启祥宫局势,延缓德嫔坐稳主位的进程。
储秀宫内,僖嫔心绪尤为复杂。她亲眼见证德嫔从低微宫女一路攀升至嫔位,与自己平起平坐,虽说有贵妃提携相助,但僖嫔自觉自己亦是凭借赫舍里的姓氏,沾了孝诚皇后与太子的荣光,才得以像宜嫔那样,入宫不久便晋封嫔位。
可惜,当年为谋得入宫之途,她应家族要求服下绝嗣药。这一服,彻底断了她在后宫立身的根本。自两年前太子身边的赫舍里一族人手被尽数清除,她便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皇后不久薨逝,她更是清楚自己彻底失宠,此生已无翻身之机。
她也曾拼尽全力挣扎,只是皇上连让她抱养低位嫔妃皇嗣的机会都不曾施舍,这般绝境之下,她又谈何翻身。如今她也只能仰仗家族的扶持勉强立足于这红墙之内,空顶着赫舍里的姓氏,不过是在孤寂中残喘度日罢了。
德嫔所生的胤祚阿哥,在赫舍里氏的族老眼中,已然成了太子继位的潜在威胁。尽管族老们心知,胤祚阿哥或许是皇上对贵妃的敲打,但眼见德嫔迁居西六宫,一旦皇上日后对胤祚阿哥宠爱过甚,真的危及太子之位,恐怕族老们又会逼迫她这个深居后宫的嫔妃,再度动手。
思及此处,僖嫔幽幽一叹,眼底尽是无奈与悲凉。她既无拒绝家族命令的底气,也失了抗争的勇气,自卷入家族与后宫嫔妃的纷争,她早已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
幸而太皇太后曾肃清赫舍里一族在宫中的势力,如今她困于储秀宫,连探视其他主位的暗中举动都艰难,族里若想重新安插眼线,更是需耗费数年光阴。想到日后必将与德嫔针锋相对,僖嫔只觉身心俱疲,满心无力,但还是派人去暗中试探德嫔。
启祥宫中,纳喇氏闻讯,双眼无神,只是呆滞地盯着床上空荡荡的襁褓,唇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意浸着刺骨悲凉,惊得近身伺候的宫人脊背发凉,皆垂首敛目,不敢上前劝慰半句。
自胤襸阿哥夭折后,纳喇氏便成了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整日对着阿哥遗留的衣物出神。
伺候的人都在纷纷为启祥宫将要空降一位主位感到忧虑,可看到纳喇氏这副模样,又只能无奈叹息,只感到前途暗淡无望。
五月底,德嫔终于入主启祥宫前殿。跨过宫门的刹那,萦绕殿内的袅袅檀香,缓缓抚平了她初掌一宫主位的激荡心绪。
安置好两位阿哥后,她有条不紊地指挥宫人整理行囊,随后倚坐在榻上,静静听着红翠转述暗中探得的消息。那些关于安嫔等人谋划的试探与算计,她早已心中有数,此番势必要一一拆解,牢牢坐稳这启祥宫主位。
德嫔心中早有盘算。待诸事安顿,六月伊始,她便以照料阿哥不力为由,将启祥宫内形迹可疑的宫人悉数遣返内务府。余下几人也被她打发到偏殿、后廊等处负责洒扫,严禁踏入前殿半步。
每逢纳喇氏前来请安,德嫔便将两位阿哥唤至跟前。看着稚子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故意与纳喇氏分享育儿心得,言语间不经意提及对方夭折的孩子,引得纳喇氏频频垂泪。
一来二去,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经过多日观察,德嫔狠下心来,以照料不过来为由,常邀纳喇氏到前殿帮忙照看阿哥。名为求助,实则布下圈套。随着相处渐多,纳喇氏不仅被她收入麾下,整个人也慢慢有了生气。
德嫔深知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可望着纳喇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更清楚其中利害,若放任安嫔等人继续挑唆,纳喇氏难保不会与自己争夺主位,届时才是防不胜防。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心中早有盘算,每当纳喇氏前来,她绝不允许阿哥们离开自己视线,因此倒也无妨。若按原计划打压纳喇氏,她唯恐其走投无路,与自己鱼死网破。
权衡再三,德嫔决定转变策略,先行拉拢。只要能稳住纳喇氏,让其暂不与自己作对,待她在启祥宫根基稳固、在西六宫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德嫔雷厉风行施展手段,不过旬月便将启祥宫主位坐稳。安嫔等人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咋舌,这般深谙人心、收放自如的手腕,果真是贵妃一手提拔的人。
原以为德嫔为新晋主位根基不深,却不想她三招两式便掌控全局,轻易化解重重暗涌。忌惮之意顿生,此后安嫔等人对德嫔愈发防备,暗中较劲儿也更添了几分谨慎。
六月底,延禧宫传来喜讯,觉禅氏被太医诊出已有两月身孕。康熙龙颜大悦,即刻赏赐诸多珍宝,并特意下旨,命惠嫔务必尽心照料这一胎。
此言一出,安嫔顿时心潮暗涌,心中反复盘算着抚养低位嫔妃所生皇嗣之事。不出几日,她便借势抬举曾被自己打压的索卓罗氏,助其多次侍奉圣驾。
安嫔这番牵线搭桥的行径,惹得六宫上下非议不断。永寿宫内本就有恩宠正盛的程佳氏,加上皇上顾念体面时常眷顾的安嫔,如今又添索卓罗氏,实在圣眷优渥。
永寿宫圣宠日盛,竟能与宜嫔所居的翊坤宫分庭抗礼,一朝成了宫人们挤破头、争破脸,拼了命都想调入侍奉的宫室。西六宫为争圣宠暗流涌动,妃嫔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摩擦不断。
康熙终于察觉不妥,对安嫔连番抬举撮合的行径颇为不悦,私下里斥责了几句。岂料,这番训诫竟被德嫔与宜嫔设法探听,消息不胫而走,狠狠落了安嫔的脸面。
眼见西六宫因争宠乱象丛生,康熙索性减少了驾临西六宫的次数。如此一来,东六宫的董佳佳等人相继获得侍寝良机,而贵妃更是圣眷优渥,连续三日承欢御前。
七月中旬,皇太后颁下懿旨,言明贵妃协理六宫期间恪尽职守、功绩斐然,经与皇上共议,特命其总揽后宫诸事。
旨意一出,贵妃的威望已至顶峰,六宫众人皆敛声屏息,再无人敢公然挑衅,便是私下非议也需再三掂量。
手握宫权的贵妃,经康熙提点,当即对这段时日搅弄风云的安嫔、宜嫔施以惩戒,一番雷霆手段之下,两人往日的嚣张气焰瞬间熄了大半。
德嫔见状,亦抓住时机,对安嫔、宜嫔与僖嫔展开强势反击。经此两番整治,三人再不敢肆意妄为,行事愈发谨小慎微。
永和宫内,董佳佳、兆佳氏与格兰珠围坐一处,饶有兴致地议论着西六宫近来的明争暗斗。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些隐秘传闻当作笑谈,正说得兴起时,却浑然不知,一场新的风波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