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通风系统还在嗡鸣，林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艾丽娅手背的硅基纹路。
那些淡紫色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灰，像春雪融过岩石，逐渐透出离星人特有的幽蓝。
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能量流动，像电流在金属丝里游走，这让他想起昨夜她挡在自己身前时，硅基皮肤被激光灼出的焦痕——现在那些伤痕正在自愈，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别揉了。\"艾丽娅的声音像浸在凉泉里的银铃，带着刚苏醒的沙哑，\"硅基神经末梢比你们敏感三倍。\"
林峰的手顿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比人类低三度，但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得刺骨。\"你该多睡会儿。\"他扯了扯盖在她身上的外套，那是他昨夜脱下来的，肩口还沾着她的血，现在已经凝结成浅紫色的晶体，\"刚才萨拉说，蝰蛇的后援可能天亮前到。\"
\"所以更不能睡。\"艾丽娅撑着长椅坐起来，发梢的离星银饰轻响，\"融合基因的载体蛋白序列，我在休眠前推导出了前半段。\"她抬手指向墙上的全息屏，淡蓝色的数据流突然开始滚动，\"离星母舰的能量罩消耗比预计快37%，如果今天不完成重组，下次攻击时他们撑不住半小时。\"
林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转身走向实验台，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玻璃——那是极端分子用枪托砸的。
控制台的警示灯还在闪烁，但核心区域的防护盾已经重新启动，保险柜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里面锁着他们用三个月时间培育的硅基-碳基融合胚胎。\"样本没问题。\"他拍了拍保险柜，声音里带着点不稳，\"刚才检查过三次。\"
通讯器突然在他胸前震动。
李将军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林博士，能来指挥台吗？
刘强在废墟里发现了好东西。\"
指挥台的门刚推开，林峰就闻到了硝烟混着血的味道。
刘强正蹲在地上，用战术刀拨弄一堆黑色金属碎片，刀尖挑起一片带锯齿的电路板时，他抬头，额角的伤口还渗着血，\"这是反能量罩装置的核心部件。\"他把碎片递给林峰，\"蝰蛇撤退前故意留下的——他们知道我们会找到。\"
李将军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
窗外的蓝光正在减弱，离星母舰的能量罩像退潮的海水，露出被破坏的实验楼外墙。\"联合政府的支援队还有两小时到。\"他转身时，林峰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但萨拉刚审完俘虏，后援不是人。\"
\"什么？\"
\"无人机群。\"萨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全息屏在指挥台中央展开，显示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几个极端分子正往卡车上搬运圆柱形金属罐，\"他们在城外废弃工厂藏了三百架微型无人机，每架都装着高能炸药。\"她的指尖划过屏幕，定格在一个戴鸭舌帽的背影，\"这是蝰蛇的技术顾问，三个月前从国防科技院叛逃的周明。\"
林峰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上周在实验室监控里见过的白大褂身影——当时以为是实习研究员，现在看来...
\"周明改造了无人机的导航系统。\"萨拉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它们能穿透离星母舰的能量罩间隙，误差不超过五厘米。\"她停顿了一下，\"更麻烦的是，引爆指令和小行星撞击预警系统绑定了。\"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艾丽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林峰！
融合胚胎的活性指数暴跌！\"
林峰转身就跑，白大褂被风掀起。
他冲进实验室时，艾丽娅正跪在培养舱前，指尖按在玻璃罩上，硅基纹路因急动泛起淡粉。
全息屏上的绿色曲线正在疯狂下跌，原本半透明的胚胎像被抽干了光，蜷缩成一团。
\"怎么回事？\"他的手按上操作面板，指尖发抖。
\"能量罩撤退时的电磁脉冲。\"艾丽娅的声音发紧，\"胚胎里的硅基线粒体对电磁波动敏感，我早该想到...\"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在培养舱的感应区，\"用你的生物电！碳基生命的脑电波能稳定线粒体结构！\"
林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培养舱里的胚胎，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像颗裹着银膜的珍珠，在培养液里轻轻浮动。
那是他们用自己的基因培育的，他的白细胞，她的硅基酶，混合着离星母舰提供的稀有元素...
\"坚持住。\"他闭着眼，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掌与感应区的接触点上。
额角渗出冷汗，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感觉到电流顺着手臂涌进培养舱，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扎进皮肤，但更疼的是心脏——如果胚胎死亡，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地球人延长寿命的希望，星际移民的可能，都会随着这团细胞一起死去。
\"稳住了！\"艾丽娅突然低呼。
林峰睁开眼。
全息屏上的曲线不再下跌，开始缓慢回升。
胚胎重新舒展开，银膜上泛起细密的光纹，像星星落进了水面。
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白大褂贴在身上，冷得发抖。
\"谢谢。\"艾丽娅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温度比刚才高了些，\"如果不是你...\"
\"该谢的是它。\"林峰指了指培养舱，声音哑得厉害，\"它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李将军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飘进来：\"支援队到了，带了最新的电磁屏蔽装置。
刘强在部署防御网，萨拉去追踪无人机群的信号源。\"他停顿了一下，\"离星母舰的舰长说，能量罩还能再撑十二小时。\"
艾丽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十七分。
\"足够了。\"她转身走向试剂架，银饰在晨光里闪了闪，\"我需要你帮我配置第三组融合剂。\"
林峰跟着她走到实验台前，手套摩擦玻璃器皿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他抬头时，刚好看见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艾丽娅的发梢上。
离星人的银发在晨光里泛着淡金，和他记忆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天她站在离星母舰的舷梯上，身后是漫天星尘，她说：\"我们来寻求合作。\"
现在，星尘落进了实验室，变成培养舱里的微光，变成他们交叠在操作台上的影子，变成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
\"林峰。\"艾丽娅突然说。
\"嗯？\"
\"如果今天成功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小行星过去，我们去看地球的海吧。\"她转头看他，眼睛里有星子在跳，\"我在资料里见过，蓝色的，会动的，比离星的硅晶湖柔软很多。\"
林峰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她挡在自己身前时的侧脸，想起她硅基皮肤下流动的光，想起他们在实验室熬了无数个通宵时，她总把他的咖啡换成热可可——因为\"碳基生命摄入过量咖啡因会影响脑电波稳定\"。
\"好。\"他说，\"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去看最蓝的海。\"
实验室外传来刘强的喊话：\"防御网部署完毕！\"
萨拉的通讯提示音同时响起：\"无人机群信号源定位，坐标已发送。\"
李将军的声音混在其中：\"全体注意，十二小时倒计时开始。\"
艾丽娅将最后一管试剂推进培养舱。
胚胎突然开始剧烈震动，银膜上的光纹连成一片，像在跳一支离星古老的祈愿舞。
全息屏上的曲线直线飙升，最终停在100%的位置。
\"成功了。\"艾丽娅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的硅基纹路亮得像要燃烧，\"林峰，我们成功了。\"
林峰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这是地球人表达亲密的方式，他教过她的。
\"还没结束。\"他说，\"但至少，我们守住了黎明前的光。\"
窗外，太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
晨光漫过实验室的玻璃穹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