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周成一语不发。
但是他那边乱糟糟的,他身边似乎有很多人在不断地说着什么。
郁江离道了歉,说想去看看他。
周成许久没说话,郁江离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周老太太打来电话。
“小离啊!成成还是在意你的,你来看看他吧!”
周老太太说完,让周莹把地址给她发过去。
周莹不解:“都这样了,还看什么?我就不明白,这天底下没有姑娘了是吗?非得盯着一个被糟蹋过的!”她说着,给周成倒了杯热水。
周成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她只好放在桌上。
周成躺在病床上,所幸没有内伤,但是看着吓人,脸上,鼻子,甚至胸口,双腿,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护士过来换药,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攀上郁家这样的家庭,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周老太太瞥了一眼护士,等护士走了,关上房门,这才慢慢解释:“那郁怀民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就是一个老头儿吗?有个儿子还不知道死活!他能有什么本事?”
周莹不屑地说。
“你知不知道,欺负郁江离的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周老太太坐在病床边上,一双浑浊的双眼绽着灰蓝的光。
周莹想了想:“那不是他自己死的吗?扎到自家茅坑里,溺死了!”
“为什么呢?”周老太太意味深长地问,“他为什么想不开呢?”
这时,周成插了话:“听我妈说过,他和他儿媳妇那啥,被串门的邻居看到了!”
“是啊!那他儿子呢?”周老太太继续问。
“不是说,做生意,偷税漏税吗?进去了!”
关于这件事,他还是知道的。他的父亲周建国当初还想跟那人的儿子合伙开店!结果,合作还没谈拢,那人就被查了。
周建国打算等等看,谁知,这一等,就等来了他被判的消息。
“怎么偏偏就查他了呢!怎么偏偏那些大喇叭就去串门了呢!”周老太太看着孙子孙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郁怀民当初在公社里上班,大小还是个官。他女人就在村子里当妇女主任,全村上下,没一个人能说出来他们两口子哪点不好,但是,也没人敢骑到他们头上。”
“他们的外孙女被人欺负了,他们一声不吭,只字不提。但那一家,却接二连三地出事,要说他们没动手脚,我是一百个不信。”
周老太太分析道。
周莹却越听越糊涂:“要真是那样,郁芳为什么要让她女儿嫁给我们这种人家?”
“我是她的老师。你没当过老师,还没当过学生吗?这学生对老师,有着天然的敬慕之情,我说的话,她怎么也能听进去一些!而且,她未必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做了什么事。”
周莹似乎明白了,但内心还是存了个大大的疑影。郁怀民要真那么有本事,自己的儿子失踪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且,郁江离从小就是过的苦日子,穿的衣服几乎都是郁芳小时候穿的,上学去总是被同学们笑话,以至于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周成却没怎么想这些。他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一幕反反复复出现在眼前。
中秋前夜,郁江离站在街头,仰着头问他:“周成,你喜不喜欢我?”
他那时也挺膈应的,因为郁江离那段见不得人的过去。
可现在,他又挺怀念的。郁江离还挺好看的,就是不会打扮。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这里!就这间!”
房门被护士推开,护士娇小的身躯之后,是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顾霜辰。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左手上打着点滴,跟在护士身后,迈着儒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病房里只有两张病床,他刚好被安排在另一张床上。
护士将他安排好,他很礼貌地向护士点头道谢。
他眉目清俊,皮肤冷白,眼尾带着浅浅的笑意。年轻的小护士被他看了一眼,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出去了。
周成面如死灰,眼里却瞪着怒火。
“好巧,周先生!”
周老太太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干瘪的嘴唇轻轻蠕动,不知说了句什么。
顾霜辰丝毫不介意,嘴角仍旧带着浅浅的笑。
周莹斜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厌恶。
周成没理他,眼神瞟向另一边。
梁晖拿了药,很快来到病房。他帮老板在背后垫了个枕头。最近老板有点弱不禁风,一点儿头疼就要住院。
今天一早开完会,立刻跑来医院挂水。
郁江离拎着果篮上楼,一推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西装革履的顾霜辰。
他正斜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一双长腿悠闲地叠翘着,一只手上插着管子,另一只手垫在脑下,悠然自得地闭着眼睛。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唯独没想过,顾霜辰也在。
郁江离顿了顿,目光一转,才看到侧方的周成。
周成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躺在床上,目光偏偏避开了她。嘴角、额头、脸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竟看不到一丁点原本的皮肤。
郁江离顿时愧疚不已。
周老太太率先跟她打招呼,让她坐在周成的床边。
周莹瞥了一眼,再也不想搭理郁江离,径自找了一个板凳坐下。
顾霜辰睁开眼,往这边瞧了瞧。郁江离匆忙中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情绪,目光便转向了周成。
顾霜辰才不去自讨没趣,拿起手机,慢悠悠划起来。
梁晖已经站起身,却看到了老板那张冷漠的脸,一时间有些尴尬:“郁小姐……”
“梁特助,你也在?”
郁江离打过招呼,就不再看向那边,转而将果篮递给周老太太:“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
周成缓缓看过来,眼底带着一抹埋怨。
郁江离今天穿得还算可以,一件鹅黄色细线针织衫,外面搭着杏色的短款外套,腿上穿了一条深灰色直筒裤,脚下是一双厚底的休闲鞋。
趁着郁江离和周老太太说话的空隙,周成快速打量一番,虽然发型还是一如既往的低丸子头,但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尤其是那张脸,以前总蒙着一层蜡黄,现在却有了光泽,就连嘴唇都变了,莹润润的,像新剥开的石榴。
虽然郁江离从进入病房后,一句话也没跟顾霜辰说过,但周成却更难受。那种不客气的状态,像一瓮陈年老醋,哗啦啦倒进他的心底。
明明当初,他和郁江离也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可为什么,郁江离就选择了别人,而不是他?
想到这,周成轻轻冷笑一声,还能因为什么?那可是富二代,市中心那个塔说赔就赔,可见,家里是有金山银山的。
郁江离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周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小离啊!奶奶知道,你和成成之间怄着一口气。那天那么晚,他让你一个人回去,是他不好,我已经教训过他了!等他好了,让他带你去旅游!我听你妈妈说,你最想去的地方是扬州,等过几天,让他带你去。”
周老太太的手干枯而温暖,每一处纹路都写尽世事沧桑。
郁江离笑了笑,好像不经意地把手抽了回来:“您可能误会了。我和周成之间从来没有怄过气。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出去旅游。”
她笑得真诚而标准,疏离中透着淡淡的甜。
周成有些烦躁,皱着眉将目光瞥向一边,刚好看到姐姐周莹正一脸鄙视地看着郁江离。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顾霜辰,顾霜辰正悠哉悠哉地划着手机,仿佛病房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周成却暗暗咬起了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