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郁江离送回学校,顾霜辰又返回医院。
郑晚宁见他去而复返,立刻眉开眼笑,摇着顾霜辰的胳膊聊起来。
郑太太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又睡了过去。
郑宴清担心孙女被人拐走,让她去里面的小卧室睡觉,郑晚宁却不肯,说好久没和白榆哥哥一起聊天了。
来到客厅,顾霜辰并未拘束,率先坐在单人沙发上,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后背,两条长腿自然地分开,一双手分别搭在沙发的左右扶手上。
郑晚宁本想坐在顾霜辰身边,但在顾霜辰身边停留片刻。顾霜辰只顾着跟郑宴清说话,根本没有给她让位置的意思。她轻轻白了顾霜辰一眼,心里却暗暗骂起郁江离。
顾霜辰谈过的女友,单是她知道的,十根手指数不过来,但能将她在顾霜辰心中位置如此边缘化的,郁江离是第一个。
顾霜辰和郑晏清聊了些专业话题,大多与即将开展的学术会议相关。郑晚宁听得有些犯困。
郑宴清喝了一口茶,一整天都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短暂的放松。
“其实,第一次看到阿离的时候,我也以为她就是……”想到那个名字,郑宴清还是犹豫了。
当年顾霜辰为了她,也是丢了半条命。幸好他去顾家串门,及时发现,劝说顾老爷子赶紧叫医生,这才将顾霜辰救了回来。
“后来,经过多翻调查,才知道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那段时间,阿离也受了些委屈……”郑宴清垂着头,懊悔地叹了口气。
顾霜辰立刻向前探过身子,帮忙添了热茶,温柔地看向郑宴清:“宝剑锋从磨砺出嘛!您看现在,阿离可是您最得意的学生,连张扬都忍不住吃醋呢!而且,阿离从来没觉得委屈,您不必放在心上。”
“哈哈哈!”郑宴清慈祥地笑着,原本憔悴的皱纹都满溢着欣慰。
提起郁江离和张扬,圈内人都说那是他座下的金童玉女,将来能担起文协半边天。正因如此,这次的学术会议,郑宴清有意让张扬和郁江离分别代表博士组和硕士组发言。
张扬本就是临溪的公子哥,能在学术界崭露头角是锦上添花。而郁江离就大不相同了。她是远道而来的学子,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十分一般。若是她能在百年校庆的学术会议上发言,那不仅仅个人的荣誉,更是“有教无类”的鲜活范例。
“可是,她为什么不随父姓,随母姓呢?我听说,她也是有父亲的!”郑晚宁歪着头,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向顾霜辰。
顾霜辰笑笑,伸手解开袖口,将袖子向上挽了一圈:“只要政策允许,姓什么是公民的自由。”
“宁宁,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郑宴清抬手看了看腕表,“明天,你爸爸就回来了!”
提起郑书同,郑晚宁就撅起小嘴。
郑晚宁7岁,母亲生病去世,父亲就将她交给了郑宴清夫妇,自己则没日没夜地工作。郑家的产业越做越大,郑晚宁却和父亲再也亲近不起来。
“我不要回去!”郑晚宁“哼”了一声,坐在沙发一头,独自低着头。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冷落起来。
若是以前,顾霜辰定会说了笑话逗她,逗得她开心以后再讲些道理劝她。她每次都不知不觉掉入顾霜辰的陷阱。
可这次,顾霜辰只是淡淡一笑,温和而不失礼貌,随即拿起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郑宴清叹口气,语气瞬间弱了许多:“他回来肯定要先看你奶奶,就算他要带你走,我也不放心。”
夜里十一点,逸夫礼堂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郁江离盯完话剧,又跟着李明旭盯其他节目。
台上表演,她在台下拿着厚厚的一沓纸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节目的相关细节。宁大的校训,便隐含其中,她一点也不敢马虎。
彩排直到十二点半才结束。
郁江离抓起常用的帆布包,将纸稿套进透明的塑料封皮,四个角全部舒展平整,放进帆布包,跟着最后一波人流走出逸夫礼堂。
昏黄的街灯下停着一辆灰色的宾利,四个9的车牌格外显眼。
梁晖已经在车里打起瞌睡,听到有人敲响车窗才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双眼满是对现实世界的迷茫。
郁江离坐上车,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老校区已经封锁大门,私人车辆想开进去需要在保安处人工登记。
郁江离不想太过麻烦,便在门口下了车。
虽然已经后半夜,但门口东侧的烧烤摊依旧在营业。露天的桌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
清寒的夜里,热腾腾的白烟卷着喷香的孜然,轻轻扑向她的脸颊。
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她拒绝了顾霜辰,而秦漫让她回来时带些烤串,还特别强调,变态辣。
曾经她以为,顾霜辰如过眼云烟,秦漫才是一辈子的朋友。
谁知,因她一时冷漠,她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滴”的一声,闸门随之松动。
郁江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宿舍楼里。
宿管阿姨打着哈欠掀开帘子,看到郁江离站在那里发呆。
“哎!你不是508的吗?怎么还不进来!”
郁江离突然回过神来,嘴角下意识咧了咧:“阿姨好!”
说完,又刷了一次卡,才从闸门通过。
整栋楼都静悄悄地,楼道里光线昏暗,郁江离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心底凉丝丝的。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悄悄爬满心头。她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无灯无月的夜,那个人轻而易举就进了她的屋子。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郁江离用力甩了甩头,好让自己尽快清醒。
站在宿舍门前,她掏出钥匙,往锁孔里一插,却发现门根本没锁。
郁江离心中大骇,平静片刻,她猛地推开房门,房门砰地一声撞上后面的衣架,又迅速弹了回来。
然而就这短暂的一瞬,楼道的灯光泻进宿舍,恍惚间照出一个瘦削的背影。
那人穿了一身红色连衣裙,背对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枯燥的长发。镜子反光,郁江离在满镜光亮中看到了一张阴暗却苍白的脸。
肩头的帆布包瞬间滑落。
“秦漫?”
郁江离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
那人对着镜子,侧了侧脸,嘴角勾起一抹诱人却冰冷的弧度:“真不容易!您还记得我!”
郁江离不想吵醒别人,捡起帆布包,迅速走进宿舍,关好房门。
秦漫妖娆地站起,在浓密的长发上轻轻抚了一把,一张樱桃小口涂的鲜艳动人:“真不知道,现在,该叫您顾太太,还是吴太太?”
“哦~”不等郁江离开口,秦漫接着说,“吴俊池是不可能娶你的,因为,他已经和李氏的千金订了婚。哈哈哈哈……”
秦漫忽然大笑起来,响亮尖锐的笑声瞬间响彻整个楼道。
她拿起小包,手上转着一支金管口红。灯光从天窗透进来,那支口红闪闪发光。
说完,秦漫大步走了出去,细长的高跟鞋在楼道里留下一串清脆的响声,像是故意告诉所有人,她要出门了。
郁江离走到门口,准备上锁,楼道的尽头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呢:“神经病啊!你当走t台呢!”
不知秦漫有没有听到这声咒骂,但郁江离却听到一阵渺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