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离微微一怔,吴俊池每次出现,都是顾霜辰不在身边的时候。
头顶上方的衣架上,那条鹅黄色的纱巾轻轻飘动。郁江离踩上椅子,将它拽下,趁着吴俊池还没进来,在脸上胡乱蹭了一把。
随后,扔进了黄色垃圾桶。
“让他进来吧!”郁江离轻声吩咐。
梁晖的眉毛拧成麻花,语气里充满乞求:“郁小姐,您还是躲起来吧!我就说,顾先生带您出去了!”
“你拦不住他,我也躲不过。”郁江离说着,忽然脸上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她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照了照,脸上的皮肤果然又鲜红起来,室内光线明亮,便更加刺眼。
“让他进来吧!刚好,我也想见他。”
梁晖见郁江离已经下定决心,而门外那位,他又惹不起,只好硬着头皮开门。
门刚打开,吴俊池抬到空中的手指便敲了个空。
梁晖同他打了招呼,便出去了。他不敢走远,坐在靠近门口的长椅上。
吴俊池笑笑,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果篮,阔步走进去,随手关上房门。
郁江离大大方方抬起头,迎面冲他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请坐。”
吴俊池将果篮放在茶几上,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在对面坐下。
“花粉过敏?”吴俊池看了一眼茶几,杯盏三樽,金黄的茶水已经凉透,想来顾霜辰出去有一阵子了。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身体自然放松,两条长腿叠翘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膝盖,和着夕阳的余晖,悠闲舒适。
郁江离点点头:“对。”
吴俊池望着她,那双清澈的杏仁眼,每次见到他都惶恐如惊弓之鸟,而今天,却这样平和、深沉。
“这家医院行不行?我看还是联系萧瑾生,去他那里吧!你手上的伤,也不能怠慢。”
郁江离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但脸上高高低低的红疹让这个笑看起来有些诡异。
吴俊池瞬间理解了小姑娘的心思。
“不需要。这里挺好的。”
郁江离笑得越灿烂,吴俊池就越头疼。
如果眼前的人是秋玉芷,他早就扑上去了。
可对郁江离,他的冲动直接减半。
“人,你看到了,是不是可以走了?”郁江离笑过之后,下了逐客令。
吴俊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礼貌吗?郁江离。”
郁江离站起身,走到吴俊池面前,忽的俯下身子,右手撑住沙发靠背,一张红瘆瘆的脸距离吴俊池不足半尺。
吴俊池下意识后退,整个后脑紧紧贴在靠背上,瞳孔瞬间睁大,眼底的戒备与嫌恶显露无疑。
只一瞬间,仍被郁江离敏锐地捕捉到。
郁江离得到满意的答案,从容直起身子,勾了勾唇角,顺手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扔进垃圾桶。
“礼不礼貌不重要。你现在,可以走了。”
说完,郁江离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
病房不算豪华,客厅也不甚宽敞。吴俊池缓缓站起,背后一阵冰凉。
短短几秒,他被一个小姑娘戏弄,鄙视。
他疾步走到卧室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敲门声自身后传来。
“郁小姐,该输液了!”
护士的嗓音清澈透亮,穿过一道实木门,仍旧清晰。
吴俊池最终放下手,走到门口,帮护士开了门。
护士看了他一眼,眉毛立刻紧蹙起来:“你是病人家属吗?”
吴俊池下意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我是。”
护士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冷漠:“病人需要休息,你先出去。”
吴俊池站在一旁,比护士高出将近两头,却像个被班主任抓了现行的中学生,低眉顺目:“好。”说罢,便走出房门。
护士立刻反锁房门,郁江离从卧室走出,手里拿着两本书:“我想坐一会儿,就在外面输液吧!”
护士抬头一看,吓得叫了一声:“你的脸……怎么更严重了?”
郁江离安慰道:“病情都会反复嘛,继续输液就好。”
护士给郁江离输液,调整药液滴速,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推着药车走出病房。
梁晖刚才被吴俊池冰冷地刀了一眼,心里极不踏实。
看到护士气定神闲地走出来,立刻询问里面的情况。
护士将自己所见如实告知,末了,补了一句:“你们临溪的太子爷都是受虐狂吗?”
梁晖刚刚放下的心脏突然抽搐, 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向人家道谢,毕竟,是他求着人家去房间刺探军情的。
夕阳渐渐落下,风不知在哪个瞬间彻底停歇。
天空依旧是深海般的玫瑰蓝,巷子的尽头与天边仅隔着一道笔直的橘红色晚霞。
路过自家院门,顾霜辰看都没看一眼,陪着郑宴清踏入郑家大门。
二楼的窗子灯火通明。
还没进门,便听到郑太太优雅清亮的嗓音:“宁宁,你怎么突然要走?奶奶还想给你带些桂花蜜呢,都没时间做了!”
郑太太穿着一件深褐色旗袍,紧了紧灰蓝色羊绒披肩,说着,就要往楼上走去。
保姆急匆匆进来:“太太,老爷回来了!”
郑太太已经踏上楼梯,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脑后的发髻,确认发髻一丝不苟,放下心来。
保姆补充道:“隔壁顾公子也来了!说是来送送小姐!”
郑太太放下手来,大病初愈,身体尚在恢复之中,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躁地叹了一声,走下楼来。
保姆上前搀扶,被她推开:“你把饭菜端上来,准备吃饭。”
“额……”保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来到郑家已经十年有余。郑家虽说有钱有势,但待人的基本礼节一向不差。这次怎么……何况,那位还是顾家的嫡公子!
保姆不解,但面对主人的吩咐,只好听从。
随后便听到管家胡伯的热情招呼:“顾公子来啦!快请进!”
随着一道凛冽的寒气,门厅处豁然出现两道身影。
郑太太坐在沙发上,待顾霜辰和郑宴清走近,才慢慢站起身。
顾霜辰并未像往常一样搀着她的胳膊,同她嘘寒问暖,只远远站在一边,打了招呼。没什么热情,但礼数周全,挑不出错漏。
“宁宁呢?老师,我有点事,想问问她。”顾霜辰开门见山。
郑宴清看向妻子:“宁宁呢?”
郑太太看了看楼上:“收拾东西呢!”
郑宴清让了让顾霜辰:“小辰,先坐下吧!”
顾霜辰看着老师,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师,我就不坐了。我只想问她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郑宴清此时才听出些端倪,浑浊的眼里透出不可思议:“小辰,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
“老师,我只想问一下。”顾霜辰毫不避讳,“但是私心来讲,我希望您不要听。”
郑宴清将手机重重放在茶几上,咔的一声:“胡伯,把小姐叫下来。”
胡伯见郑宴清脸色不善,立刻上楼,敲响郑晚宁的房门。
那扇粉色的公主门上挂满了小兔子摆件,可爱至极。
郑晚宁躲在门后,一直在屏气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胡伯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心脏差点从嘴里飞出来。
她下意识拍了拍心口,闭着眼睛缓了好久。
胡伯连敲三次,房门才啪嗒一声,掉了锁。
郑晚宁穿着一身休闲衣裤出现在门内,脚下是一双运动鞋。
见门外只有胡伯一人,她悄悄问了一句:“我爸什么时候到?”
胡伯摇摇头,压低声音:“先生只说开完会就回来,具体时间不确定。”
心脏像是溺了水,扑腾几下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郑晚宁挪着脚步,缓慢下楼。
“白榆哥哥……”这是她自记事起,唯一一次没有扑到顾霜辰的怀里。
也是顾霜辰唯一一次,为了其他女人向她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