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呵斥声,两对夫妇看了一眼来人,见是陌生面孔,顿时有些不耐烦。
其中一个黑瘦汉子,见嬴庆手中有刀,便压下了火气,开口问道:“你谁啊?”
嬴庆目光看了看那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对两对夫妇说道:“这可是你们的亲骨肉?易子而食,与牲畜有何不同?”
另一对夫妇中的汉子站起身来,他穿着一身破烂灰衣,瞪着嬴庆:“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老天不开眼,连年大旱,粮食绝收,官府不管我们死活,附近的草根、树叶都被吃光了,再没有吃的,我们一家人都要饿死!”
旁边的人听到动静,都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小伙子,这人家的事,你就别管了,若不是没有办法,谁会舍得自己的亲骨肉?”
“是啊,都是被这个世道逼得,这里每天都有不少人饿死!”
“小伙子,这两家人来这里也十多天了,天天在城外苦求官府施粥,却迟迟等不来,再这样下去,他们可都要死在这了!”
周围之人纷纷开口,对易子而食的事情,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城外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嬴庆听着周围的声音,只感觉悲哀,当即开口说道:“各位,这两个瘦弱孩子身上能有多少肉?又能让他们一家多活几天?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是不是要将剩下的孩子,也跟别人换了?”
众人闻言,都是低下了头。
他们都明白,这种道德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没有了多少顾忌,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黑瘦汉子也是无力的坐回了地上,他盯着嬴庆,默默流着泪:“可我们能怎么办?你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嬴庆摇头,编起瞎话来毫无压力:“我也没吃的,给不了你们活路,但我们可以去争取!”
“争取?如何争取?”灰衣汉子看向嬴庆,目光中满是询问。
嬴庆指着澄城县城:“我们的活路,就在城中粮仓里,那本就是朝廷留给地方应对灾年的粮食!”
众人听到嬴庆的话,目光都是看向了澄城县城,眼中升起了希冀,但很快破灭。
黑瘦汉子摇头说道:“唉,那知县老爷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灰衣汉子也附和开口:“是啊,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我刚才说了,活路要靠我们自己争取!”嬴庆声音高亢:“既然那狗官不管我们死活,那我们就自己去取,我们联合起来,那些衙役官差也挡不住我们!”
黑瘦汉子瞪大眼睛盯着嬴庆,压低了些声音:“你的意思是造反?”
“造反可是要杀头的!”灰衣汉子也是降了声调。
“怎么?怕了?还幻想着官府开仓放粮?”嬴庆看着面前的两名汉子:“那狗官是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在城外这么久,可有见到半点粮食?”
他将目光扫过周围众人:“若是那狗官有一丝怜悯,早就开仓放粮了,何至于每天饿死这么多人?你们去看看官道两边有多少白骨?你们也想自己或家人变成那样吗?”
众人沉默不语。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那些狗官口中的流民吗?”嬴庆继续说出煽情的言语:“我来告诉你们,是那些贪赃枉法的官老爷,是那些担任收税的乡绅地主。
他们联合起来,借着朝廷的名义,对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加征强征,我们以往交的税赋,比朝廷定下的数额要高出许多。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要孝敬上官,好保住他们的乌纱帽和利益,逢年过节的礼物,冬夏的‘冰敬炭敬’,这些都是从我们身上捞取的,是我们的血汗!
他们享受着我们劳作的成果,却将我们分为三六九等,强加劳役,现在更是看着我们饿死!
如果不是加征强征,我们或许还有余粮,能够渡过眼下的灾荒,至少不会易子而食!
这样的狗官,这样的官府,我们还要敬着他吗?”
嬴庆停顿,给予众人思考的时间。
离他们远一些的人,也渐渐围了过来。
片刻后,嬴庆继续说道:“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却吃不上一顿饱饭,这是上天安排的吗?
当然不是!
他们也是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吃五谷杂粮,都会生老病死!
他们之所以能够锦衣玉食,就是他们的心够狠够毒,对我们这些忠良之人收刮、剥削等等。
原本我们祖辈大多数都是自耕之家,是那地主士绅联合官府,将他们头上的徭役赋税,恶意摊派我等祖辈头上,又威逼利诱,用尽下作手段,致使我等祖辈失去田地。
而我们这些后辈,也不得不成为佃农、贫农,遇到灾年、恶官,我们就只能等死,如果不改变,以后我们的后代也将如此。
那城内粮仓中的粮食,本该可以帮助我们渡过灾年,现在却成为了狗官的私产。
所以,我们不能这样等死,应该起来反抗!”
众人听完,眼中有了意动,嬴庆知道,就差有人先站出来响应了。
他将目光看向黑瘦汉子和灰衣汉子:“你们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还怕杀头?你们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或者一个个的换给别人吃了?”
说着,他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拔出长刀,高高举起:“诸位,如今狗官当道,罔顾我等生死,我南乾庄嬴庆,今天反了,有胆量跟随的,站到我这里来!”
梁瑞和李忠及嬴欢站到了嬴庆身边。
众人看着嬴庆几人,脸上还有犹豫。
在那黑瘦汉子旁边,一个少女哭腔道:“爹,我们不想让六丫离开我们,不想让六丫死,我们是一家人,呜呜!”
一个少年也抓着灰衣汉子的手臂央求:“爹,四弟是您的亲骨肉,是我们的亲兄弟,求爹不要舍弃!”
很快,两对夫妇的孩子,纷纷央求,满脸泪痕。
黑瘦汉子犹豫片刻,狠狠一咬牙,起身来到嬴庆身边:“娘的,与其在这等死,不如搏一线生机,我陈大反了!”
他话语刚刚落下,那灰衣汉子也站起身来,目光坚毅:“算我韩泰一个!”
有人带头,还在犹豫的人,纷纷做出了决定,出声响应。
“算我张仲一个!”
“也算我李标一个……”
没过多久,有人要杀进城放粮的消息,在灾民中传开。
而且站到嬴庆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嬴庆身边站着乌泱泱一片人,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有数百人之多。
其中算得上青壮的,也有两百多人。
嬴庆暗暗松了一口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