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的所言,黎熵有些发愣,因为母亲话里话外都透着让他加入反贼的意思。
他诧异过后,连忙说道:“娘,造反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诛族的!”
黎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继续开口:“你若是有其他打算,那我们一家就赶紧离开,莫要一边受着人家的恩情,一边又走向人家的对头!”
黎熵闻言,有些垂头丧气:“娘,如今我们被官府通缉,就算有打算,也实施不得!”
“人家大帅救了我们一家不说,还隔三差五的来探望为娘,好吃好喝不曾短缺我们分毫,也没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你能不顾脸皮的拖着,可为娘这张老脸还想要呢!”黎母说到最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老脸。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悲伤:“大郎,你要清楚,如今二郎不在了,你就是这个家的唯一顶梁柱!”
“娘,我知道!”黎熵郑重的回了句。
黎母看向门外说道:“你几次率军围剿人家,可人家不计前嫌的救我们,还如此礼遇求贤,都说三顾茅庐是一桩美谈,可人家大帅两个多月了来了十多次,诚意如何,你自己也清楚!”
她目光盯着黎熵:“大郎,我看啊,人家大帅就是你的明主!”
在她看来,虽然嬴庆每次来,都没提及让黎熵加入义军之事,但那种对贤才的渴望,却是写在了脸上。
能对有才之人这般重视,纵然不能得天命,也定然有一番作为。
听到母亲的话,黎熵颇为诧异,没想到母亲对嬴庆竟有这般认可。
黎熵想了想,说道:“娘,我这些时间也打听了一下,他人是不错,也很有些能耐,对下属也很好,但这造反之事,我宁……”
他终究是止住了后续言语,没有把话说死。
“造反怎么了?”黎母反问一句,开始劝导:“明太祖百姓出身,当过乞丐,做个和尚,不一样造反当了皇帝?”
黎熵辩解:“娘,这不一样!那时是蒙元当政,残暴不认,理应推翻!”
“何为残暴不仁?那赵瑾等人这般陷害于你,故意迁怒我们一家人,就不是残暴不仁了?吴家堡和那些佃户被屠戮,就不是残暴不仁了?如今连年大旱,朝廷官府不管不顾,还继续强征加征,就不是残暴不仁了?”
黎熵皱着眉头,强辩道:“娘,这大明总就一个赵瑾,好官还是有的!”
“你既这般说,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寻好官申冤去!”黎母站起身来,就要去收拾东西。
黎熵连忙拉住母亲:“娘,我们一露面就会被抓的!”
“你也知道啊?若不是人家义军,我们一家已经人头落地了!”黎母板着脸。
黎熵无奈的说道:“娘,我跟着造反便是了!”
“你也不必敷衍为娘!”黎母点明黎熵的不情愿,继续说道:“你不尽心跟着人家,只会把人家害了,娘也不逼你了,我们一家,也许就是这个命!”
这时,黎熵的妻子丽娘走了进来:“娘,你身体才好些,莫要动气!”
她又看向黎熵:“夫君,有话好好说就是,不要气着娘!”
黎熵这才反应过来,关心道:“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大郎,我们已经家败落了,你今后有什么想法,如实与为娘说来!”黎母重新坐下好话好说。
黎熵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娘,孩儿不想骗你,孩儿现在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即便要参与造反,现在也不是时候,国朝还没有乱象!”
在他看来,大明还很强盛,现在造反就是出头鸟,会被官兵重点针对。
现在也就是陕西官员为了一己之私,选择将事情瞒报,否则朝廷已经调兵围剿了。
黎母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略微思忖后说道:“大郎啊,你既然有想法,为娘就不多说了!”
说着,她起身走向房门口,突得回头:“为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虽说国朝现在兵祸未显,但水面之下是否已经是暗潮汹涌,你也要看清楚,有些事情呢,是一步先,步步先,这叫先机!”
话语落下,黎母走出房间,她该说的已经说了,是何选择,还是得看黎熵自己。
丽娘跟着黎母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夫君,我们一家遭逢大难,今后的生死荣辱,近乎于夫君的一念之间,当好生思量!”
她说完后,果断的走出了屋子,与黎母、妯娌忙针线活去了。
黎熵坐在桌旁,思索着母亲提醒之言。
如今国朝还未出现动荡,但隐藏在平静下的危机却是存在。
如连年天灾之下,官府还在加征强征,以至于饿殍遍地;又如辽东女真崛起,明军连连失利,有愈演愈烈之势;还如土地兼并,百姓失去生计,流民数量越来越多等等。
凡此种种加起来,足以让国朝颠覆。
大明虽大,却已经千疮百孔,纵然还有张居正那等人物出世,也难以使大明这艘腐朽的巨舰,抗住即将到来的大风大浪。
而这大风大浪什么时候到来,他却难以看清,这也使得他难以做出决断。
他在义军寨两个多月,也知道了义军的一些主张,若真能实施,那确实是对百姓有着莫大的好处,也会有无数百姓支持。
可问题是,那些主张过于苛责士绅地主了,而士绅地主与读书人有莫大的关系。
苛责了士绅地主,那就相当于于恶了读书人,没有读书人的支持,义军能走多远?
这是他当下最为担心的!
“先机?”黎熵开始琢磨着两个字背后的深意。
义军率先举事,纵然会成为明军的首要目标,但若能保持势头,将形成一定的号召力,待国朝大乱,是有机会争天下的。
在义军能一直保持势头情况下,那他现在加入义军,有很大机会成为核心层,若等国朝大乱再谋出路,便可能失了先机,不会得到重用。
毕竟,这天下比他有才能的,大有人在。
黎熵思考了许久,忽的听到隆隆鼓声,这是义军晚操开始了。
呆坐许久,他终是觉得有些累了,便起身走出了屋子,边散步边思考还未想通的问题。
夜色降临,义军操练结束,黎熵也慢慢悠悠的往住处折返。
在路过嬴庆居住的院子时,他突得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香味,立时让他想起了嬴庆今日的邀请。
他在院外思虑再三,最终迈步走向了飘出香味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