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到了极点开始回落,世界也随着疼痛开始远去。
好冷啊,慕琋身上开始打冷颤。
“洛神医,快……”慕珣的声音已经带上哽咽。
慕琋身体止不住发寒,但被慕珣一次次紧紧抱在怀中,又感到一股股暖流传来。
寒热交叠,慕琋眼皮愈发沉重。
“不要睡,现在还不行……”慕珣的声音已是哭腔。
慕琋也不想睡,但沉重无以复加,如陷入沼泽泥潭,越是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到了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就在最后,将弃未弃之际,慕琋忽觉一片柔软落在眼皮上,如蜻蜓点水,在心湖中化开涟漪。
强撑着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是什么在“啄”自己眼睛。
微光亮处,一滴滚烫的泪落在脸颊上。
“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不要睡、不要睡……”慕珣满脸泪痕,几近崩溃。
这是在为她哭吗?
慕琋活了两辈子,还没见一个男人为她哭过。
雨打芭蕉、青竹垂露。
终于有了具象。
一时间,慕琋都感觉不到心口疼痛。
“可以了。”洛神医将烧好的药灰抹在手帕上,往心口一按。
“啊……”灼热锐痛再次袭来。
慕琋只痛呼出半声,身子已经被慕珣再次紧紧箍在怀里。
洛神医迅速缠绕包扎。
慕琋再次感受死去活来的痛。
“就好了,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痛了、不痛了……”慕珣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像哄婴儿。
洛神医包扎完毕,舒上一口气:“还能喊痛,是好事儿。”
慕琋被轻轻放平,已经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洛神医又拿过她手腕,切看脉搏。
慕珣则轻轻用指肚,为慕琋擦去因剧烈疼痛飙出来的眼泪。
半晌,洛神医再舒一口气:“很好,心脉虽损,但心气尚可。”
是啊,心气。
慕琋闯过一关,自然又想起仙娥人格。
毕竟仙娥人格将她的精魄给了自己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从今往后,她是再见不到仙娥姐姐了,不免揪心之痛。
洛神医立刻察觉:“不要多想,不可用心,你现在越能安心睡去,越有利于恢复。”
原来最大的悲哀是连悲痛也不能自由。
慕琋如今也是连哀痛的力气也没有,就在阖上眼的最后一瞬,她看到慕珣的胳膊上两排血红的牙印。
“那是自己刚才咬出来的吗?”未等多想,洛神医不知又在她头顶什么穴位扎了银针。
意识越发提不起来。
只剩下洛神医的声音:“你好好休息,睡得越踏实越好。”
慕琋根本无法回话,意识迅速模糊。
耳畔最后好像传来洛神医对慕珣说话:“现在你可以让老夫处理伤口了吧?至于余毒……这里缺医少药,不是久留之地,你们都得回府再说。”
然后是慕珣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的确如此,待世子稳定,我们就回转墨阳城。”
洛神医的声音不无忧虑:“那其余人怎么办?”
慕珣的声音异常果决:“不能等……”
对了,泽兰,还有泽兰。
泽兰还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了伤。
他们失散了?
慕琋最后的意识只容她想这些,随后就陷入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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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琋不知昏睡了多久,直到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恍惚出现在头顶上方:“哦,世子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碧影茜纱、轻罗幔帐、九彩云霞雕花的木床……
熟悉的场景,这是回到了金方君府的世子东院,她的内室。
下一秒,两道阴恻恻的鼠目投来。
慕琋吓了一跳,猛然起身躲闪,动作一大,扯动伤口。
“嘶……”胸前伤口撕裂,倒抽一口冷气。
老鼠眼的女人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啧啧,世子伤口不假,胸前风景也不假,还真是……”
慕琋一手撑住身体,一手紧按伤口,这才堪堪抬头。
韩氏?
继母高氏明面上的乳母,实际的生母。
这老太婆怎么会在她的内室?
“怎么了?世子不是胸口中箭,不会还变了哑巴吧?怎么不说话?”韩氏两只圆圆的老鼠眼又凑近些,再没有此前被慕琋一剑吓尿时的狼狈畏缩。
此人怎么会在她的内室?
慕琋惊疑不定,下意识找人。
内室静谧,除了她二人外,却再无旁人。
再望窗外,月色如钩,已然深夜。
细听之下,外间竟然也是连个走动的脚步声都无。
安静得太过诡异,慕琋愈发心惊。
韩氏就不紧不慢:“世子不必找了,这会儿只有老妇人在这里‘侍候’世子。”
怎么每次醒来,“自己人”都不在?
慕琋不禁都要怀疑自己的人品和运气。
韩氏的声音在静得诡异的内室中格外刺耳:“此前世子不是挺能说的嘛,怎么这中了一箭,又不说话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慕琋一张口却是声音嘶哑,喉咙也犹如火烧,浑身说不出的灼热难熬。
韩氏就明白慕琋想问什么:“世子受伤回府到现在,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又昏迷了三天三夜?
慕琋稍动了动身子,胸前伤口显然尚未愈合,倒是身上的确恢复了一些力气。
韩氏一双老鼠眼泛着“老鼠爱大米”的精光,精光亦全部落在慕琋渗出鲜血的胸前:“世子啊世子,如今老妇都不知道是否还该称您为‘世子’了。”
这种眼神,慕琋太熟悉或者说太恶心了。
她胸前伤口未愈,自然也不能绑缚抹胸。
刚才未醒之前,这老太婆就溜了进来,显然是被她看光了。
韩氏气定神闲,一脸奸笑:“呵呵,这么多年了啊,我女儿果然没有猜错。你竟真是个冒牌货,难怪一直躲躲闪闪、做贼心虚。”
同样的情形竟然又发生第二次。
xxx,慕琋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
这是又趁着她病,来窥探她的身体。
不论是她还是原主,如今都是堂堂金方君府嫡出之女,怎么屡次三番容得了这些小人作践?
慕琋再次被“看光”,恶心、屈辱裹挟着愤怒,一起冲上心头。
脑海里暴躁人格更是趁机叫嚣:“干掉她,必须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