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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的月光裹着铁锈味的风,刮得苏府朱漆大门吱呀作响。

苏昭攥着裴砚的手,掌心全是汗,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血痂——那是方才在暗洞被白霜的蚀日刃划的,现在还渗着淡红的水。

\"三小姐!\"门房老张举着灯笼冲过来,灯笼光晃得苏昭眯眼,\"您可算回来了,二夫人差人来问了三回,说西院的镇灵碑又暗了盏灯——\"

\"闭嘴。\"裴砚突然出声,声音像淬了冰。

他另一只手护在苏昭后腰,目光扫过门房身后影影绰绰的仆役,\"老周伤了腰,先去前院药堂。

小六子,带两个人守在门外,谁要往内院闯...\"他顿了顿,扯动肩上的伤口,却笑出颗虎牙,\"就说三小姐的拾荒队新得了把淬毒弩。\"

小六子立刻应了声,把腰间的短刀拍得叮当响。

苏昭这才注意到,裴砚后背的碎布下,有暗红的血正渗成蝴蝶形状——他方才在暗洞断后时,肯定又挨了白霜的刀。

\"先去密室。\"苏昭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发颤。

妖神泪在她怀里发烫,隔着两层衣襟戳着心口,那是裴砚用半条命从白霜手里抢来的。

三天前他还蹲在院角给她修青铜弹珠,现在却能在暗洞里跟问魂宗叛徒周旋,她突然害怕,怕这具总爱装痴卖傻的身子,藏了太多她没见过的伤。

裴砚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反手扣住她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的银铃——那是她十岁时偷拿银匠铺的碎银打的,他总说响起来像山涧的泉。\"走。\"他低低应了声,脚步却慢下来,故意让她走在前面。

密室在苏府祠堂地下,青石板缝里生着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

老周被小六子扶着,每走一步都倒抽冷气:\"三小姐,这妖神泪...热得邪乎。\"他怀里的锦盒在抖,盒盖缝隙里漏出的光,把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像刀刻的。

苏昭摸出腰间的钥匙,铜钥匙插进砖缝时,裴砚突然按住她的手。

他的体温透过粗布袖口传来,带着股淡淡的药草味——是方才在山路上,他撕了衣襟给老周裹伤时,蹭上的金创药。\"昭昭,\"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等下无论看到什么,别慌。\"

石板\"咔\"地陷下去,露出向下的石阶。

苏昭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得四壁的镇灵符忽明忽暗。

最里间的石桌上,立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碑身爬满暗红符文,像凝固的血。

裴砚把锦盒放在碑前,盒盖\"啪\"地弹开,妖神泪的光立刻漫出来,照得石碑符文\"嗡\"地一响,活了似的往上窜。

老周突然踉跄两步,松开小六子的手。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悬在石碑上方,抖得厉害:\"这...这是问魂宗的'锁魂文'?

十年前我在黑市见过半块残碑,说是能镇妖神血脉的...\"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符文,突然倒抽口气,\"烫!

跟妖神泪一个温度!\"

裴砚的瞳孔缩成细线。

苏昭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句没说出口的话。

他上前半步,手掌按在石碑上,皮肤下浮出淡青的血管——那是用问魂宗禁术时才会有的征兆。\"昭昭,\"他侧过脸,眼睛里映着妖神泪的光,\"当年问魂宗被灭门,说是勾结妖神。

可这石碑...是为了镇住妖神血脉的反噬。\"

苏昭心口一紧。

她记得上个月月圆夜,血脉第一次反噬时,她指甲变成长长的黑刺,差点掐死来送药的丫鬟。

后来裴砚用浸了黑狗血的布条捆住她,自己被挠得满身血痕,却还笑着说:\"昭昭的指甲,比小六子的短刀还利。\"现在回想,他当时的笑有多牵强,现在的眼神就有多沉。

\"老周说的对。\"裴砚指尖沿着石碑符文游走,\"这上面写着,用妖神泪引动地脉,能把反噬的妖力封进地脉里。\"他转头看她,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这样你就不用每个月圆夜,都疼得咬碎帕子了。\"

苏昭突然鼻子发酸。

她想起昨夜在柴房,裴砚借着月光抄问魂宗残卷,墨迹晕在他指节上,像朵褪色的花。

她凑过去看,他慌慌张张用袖子盖住,说\"写着怎么做糖蒸酥酪\",现在才明白,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全是给她解血脉之毒的法子。

\"要怎么做?\"她攥紧妖神泪,宝石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裴砚从怀里摸出块半透明的玉牌,是他总贴身带着的,她以前以为是普通的护身符。

玉牌触到石碑的瞬间,整间密室都震了震,地砖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活的蛇。\"地脉引动需要三息。\"他把玉牌按进石碑凹槽,\"昭昭,你拿着妖神泪,贴在眉心。\"

苏昭照做。

妖神泪刚贴上皮肤,就像团火顺着天灵盖往下烧,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血色的天,跪着的人群,还有个穿玄色道袍的男人,那块发光的石头塞进婴儿的襁褓——那是她?

\"别慌,跟着我呼吸。\"裴砚的手按在她后颈,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他另只手掐了个奇怪的手势,石碑符文突然全部亮起来,在两人周围织成张光网。

苏昭听见自己血脉里的躁动在退,像潮水般往地脉里涌,疼得她膝盖发软,却被裴砚稳稳托住。

\"成了。\"老周突然喊出声。

他不知何时蹲在地上,盯着地砖缝隙里的蓝光,\"地脉在吞妖力!

看那光的流向,跟三小姐血脉里的...一模一样!\"

苏昭喘着气,摸自己的指尖——黑刺已经退了,皮肤下也没有那种要裂开的痒。

她抬头看裴砚,他额角全是汗,却笑得像孩子:\"昭昭,你看,月亮都圆了。\"

密室的通风口漏进月光,照在妖神泪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苏昭刚要说话,突然听见风里飘来段调子。

那调子很怪,像用骨头磨的笛子吹的,呜呜咽咽,带着股烂杏子的腐臭。

裴砚的笑凝固在脸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通风口,瞳孔里的光灭了又亮,像被风吹的烛。

\"什么声音?\"苏昭抓住他衣袖。

裴砚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牌,指腹蹭过上面新出现的裂痕——那是方才引动地脉时震的。

腐臭越来越浓,混着笛声里的呜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青阳城的地脉,往苏府爬过来。

老周突然打了个寒颤,指着通风口:\"三小姐,那味道...像蚀日草烂在泥里的味。\"

笛声突然拔高,像根针戳进苏昭耳膜。

她怀里的妖神泪又开始发烫,这次的热不一样,带着股刺骨的凉,直往她血脉里钻。

裴砚攥紧她的手,指节发白。

他望着密室深处的黑暗,声音轻得像叹息:\"蚀日教...来了。\"

腐臭的风裹着笛声灌进密室通风口时,裴砚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那调子他太熟悉——十年前问魂宗灭门夜,白霜的父亲就是吹着这样的骨笛,引动尸潮冲破山门。

此刻玉牌上的裂痕还在渗幽光,像在替他确认某种最不愿面对的猜想。

\"是白霜。\"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拇指用力掐住苏昭腕间的银铃。

那串他亲手打磨的银饰正随着她血脉的躁动发出细碎颤响,像在替她喊疼。

苏昭的指尖已经开始泛青,妖神泪贴在她眉心,红光透过皮肤在血管里游走,像有活物在皮下攀爬。

她咬着下唇,额角的汗滴进衣领,却仍强撑着抬头:\"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地脉引动时,妖神泪的光穿透了镇灵碑。\"裴砚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早该想到,白霜这些年在蚀日教养的\"蚀日草\"能顺着灵气追踪,方才引动地脉时溢出的妖力,足够在青阳城地下画出条明晃晃的血路。

话音未落,密室最深处的阴影突然翻涌。

白霜的蚀日草簪先刺破黑暗,暗红的草叶上凝着水珠——不是露,是腐尸的脓。

她倚着石壁走出,月白裙角沾着黑泥,发间的草簪却鲜活得像刚从腐尸堆里拔出来的:\"裴小公子倒是聪明。\"她舔了舔唇,目光扫过苏昭眉心的妖神泪,\"可惜晚了半刻。\"

裴砚的左手已经摸到袖中锁魂钉。

那是用问魂宗镇派青铜鼎熔铸的,每根钉子都刻着\"锁魂\"二字。

白霜的骨笛刚举到唇边,他手腕一抖,钉子破空而出,\"叮\"地穿透笛管。

骨笛裂成三截掉在地上,白霜的冷笑僵在脸上,指尖渗出血珠——钉子擦过她的虎口。

\"你敢伤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右手猛地拍向地面,腐臭瞬间浓烈十倍。

苏昭胃里翻涌,扶着石碑干呕,却见地砖缝里渗出黑血,血泡破裂处钻出密密麻麻的腐虫。

那些虫长着蜈蚣的脚、蝎子的尾,每爬过的地方都冒起青烟——是蚀日草的毒。

\"昭昭,闭气!\"裴砚拽过她的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掐诀指向密室角落。

那里堆着苏府历代祖先的牌位,此刻在他的御尸术下,最顶层的檀木牌\"咔\"地断裂,露出里面裹着的守陵人骸骨。

骸骨沾着朱砂,关节处还系着镇灵绳,此刻却如提线木偶般蹦到两人跟前,枯骨手臂横扫,将爬近的腐虫拍得稀烂。

白霜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扯下腰间引妖笛,对着骸骨吹了声短调。

腐虫突然聚成一团,蠕动着裹住骸骨。

苏昭看着那些虫啃食骨头上的朱砂,听着\"咔嚓咔嚓\"的脆响,指甲又开始变长——这次不是黑刺,是半透明的妖甲,边缘泛着妖神泪的红。

\"昭昭!

控制住!\"裴砚抓住她的手,用锁魂钉刺破自己掌心,将血按在她手腕的银铃上。

鲜血渗进银铃缝隙,发出\"嗡\"的清鸣,苏昭的妖甲应声碎裂。

她喘着气摸向腰间的九宫灯——那是她偷偷用拾荒队捡的青铜片铸的,每个灯盏里都封着荒城废墟里捡的磷火。

\"起阵!\"她咬破指尖,血滴在灯芯上。

九盏灯同时腾起幽蓝火焰,在地面画出个旋转的八卦。

腐虫碰到火光立刻蜷成焦黑的球,骸骨上的虫群也开始后退。

白霜尖叫着后退两步,蚀日草簪突然爆出红光——那是她引动蚀日教秘法的征兆。

裴砚的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他能感觉到地脉的引动还在持续,石碑上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那是苏昭的妖力被封入地脉的迹象。

可白霜的干扰让仪式出现了裂痕,玉牌上的裂纹正顺着碑身蔓延,像条即将断裂的锁链。

\"去碑前!\"他推着苏昭往石桌跑。

苏昭攥紧妖神泪,宝石的棱角在掌心压出红印。

她能听见自己血脉里的躁动正在减弱,但白霜的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混着蚀日草的腥甜,像根针直戳她的识海。

\"裴砚!\"她踉跄着扶住石桌,妖神泪的光突然暴涨,将整间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白霜的身影在强光里扭曲,引妖笛\"啪\"地断成两截。

她捂着眼睛后退,发间的蚀日草开始枯萎,草叶上的水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没完的。\"她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转身撞向密室石壁。

石块碎裂的声响里,苏昭看见她袖中滑落半片青铜残片——是问魂宗的宗徽。

裴砚想去追,却被苏昭拉住:\"仪式不能停!\"她将妖神泪按在石碑上,红光顺着符文窜向地脉,腐臭的风突然倒灌,吹得九宫灯的火焰剧烈摇晃。

裴砚扯下衣襟缠住手掌,按在石碑的裂纹上。

他能感觉到地脉的力量在指尖游走,像条被激怒的蛇。

白霜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密道尽头,但蚀日草的腐臭还未散尽。

苏昭的妖神泪突然变得滚烫,她却握得更紧了——这是她和裴砚十年间第一次离\"正常\"这么近,就算白霜再来十次,她也不会松手。

密室的通风口又漏进月光,照在裴砚染血的衣襟上。

他望着石碑上逐渐稳定的符文,听见苏昭的心跳声盖过了自己的——那声音很轻,却比任何镇灵符都让人安心。

地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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