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裴砚扯着苏昭手腕的掌心沁出薄汗。
后台木门被玄铁铁板封得严丝合缝,墙面上暗河商会的蛇形标记在火光里泛着幽蓝,像无数条活物正顺着砖缝攀爬。
\"裴公子,十年不见,倒是会藏了。\"
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声音从阴影里渗出来时,裴砚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破庙躲雨,曾见过暗河商会的人用蛇形匕首挑断乞丐脚筋——那声音,和此刻重叠得分毫不差。
苏昭回头的动作顿了顿。
玄铁面具遮住了来者面容,只露出下半截青灰的下巴,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苏小姐的血脉,比传闻中更纯。\"
阿满突然攥紧苏昭衣角。
少女的手指细得像枯枝,却带着烫人的温度,\"阿昭,疼。\"她红瞳里浮起水雾,后颈锁魂链断裂处渗出淡金血珠,\"这里...胀得慌。\"
苏昭这才惊觉自己心口发闷。
妖神血脉在体内翻涌,像有团活火正顺着血管往上烧,烧得眼尾发烫。
她低头对上阿满的眼——那枚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尾痣,正随着少女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走不了前门。\"裴砚的拇指摩挲着苏昭发间细刃的刀背。
那是她今早嫌木簪碍事,随手从妆匣里抽的匕首,刃口还沾着半片锁魂链的碎渣,\"后台有暗渠,去年查账时见过。\"
\"暗河的人早疯了。\"
墨九的声音更近了。
裴砚看见阴影里伸出一只手,指尖戴着蛇形银戒,正慢条斯理地敲击铁板。
每敲一下,墙面的蛇形标记便亮一分,\"金面那老东西贪财,放你们进拍卖场。
可暗河的规矩——\"
\"活物进,死物出。\"
苏昭突然把阿满往身后推了半步。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妖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连指尖都在发颤。
十年前父母封印血脉时说的话突然涌上来:\"昭昭,这力量会吃人的。\"可此刻,她望着阿满泛白的唇,只觉得这力量烧得她浑身发烫,烫得她想把所有敢靠近表姐的东西撕成碎片。
\"墨九!\"金面的尖叫混着木料坍塌声炸响。
那胖子不知何时从木架下爬了出来,半边脸沾着焦黑的木屑,溃烂的腐肉正往下淌脓,\"那小贱蹄子血脉觉醒了!
快...快用蚀日锁链——\"
\"闭嘴。\"
墨九甚至没回头。
他抬手的瞬间,金面的喉咙突然发出\"咔\"的脆响。
胖子捂着脖子瘫在地上,眼珠鼓得像要掉出来,却再发不出半声。
裴砚的左手在袖中掐出了血。
他能感觉到三具被控制的护卫傀儡正在火场里挣扎——那些被他用藏魂钉钉住魂魄的人,此刻正被暗河的锁魂术反向撕扯。
他咬着后槽牙又钉入一枚钉子,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昭昭,护好阿满。\"
\"十息。\"苏昭知道他在说什么。
三年前裴砚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诡术时,也是这样咬着牙,说\"十息,够你跑出去\"。
她握紧细刃,刀刃映出阿满泛金的瞳孔,\"我数到十。\"
\"一。\"
暗河的高手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他们腰间的蚀日锁链泛着幽绿光芒,链头雕着狰狞的蛇首,吐信时发出\"嘶嘶\"轻响。
裴砚的左手突然爆出青筋,他能听见魂魄被碾碎的尖啸——三具傀儡同时暴起,撞翻了最前排的四个高手。
\"二。\"
阿满的指甲深深掐进苏昭手背。
少女额头浮现出古老咒文,红瞳里的雾气彻底散了,露出两簇跳动的金焰。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带着金属般的嗡鸣:\"阿昭,我记得...你十二岁生那场大病,在檐下哭着说'阿满姐姐不要走'。\"
苏昭的眼泪\"唰\"地落下来。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高烧不退,总在梦里抓着空气喊\"姐姐\",母亲红着眼圈说\"昭昭,你没有姐姐\"。
此刻阿满温热的掌心按在她心口,她听见自己血脉里传来轰鸣,像千军万马正冲破最后一道封印。
\"三。\"
裴砚的左手开始抽搐。
控魂成阵比他想象中更疼——那些被他强行糅合的魂魄在阵里互相撕咬,每多撑一刻,他的指尖便多一道血痕。
他能看见墨九面具下的眼睛在笑,那是猎人看猎物挣扎的笑。
\"四。\"
阿满的身体浮了起来。
她颈间锁魂链的断口处,淡金血液凝成细链,在身后拉出半透明的光带。
整个后台突然安静下来,火势不再蔓延,连暗河高手的锁链都垂落地面——那是妖神血脉对低等邪物的压制。
\"五。\"
金面在地上发出呜咽。
他溃烂的脸开始结痂,腐肉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她...她是妖神之女!
快上报家主——\"
\"六。\"
墨九终于动了。
他抬手的瞬间,玄铁面具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裴砚看见面具下露出半张脸,左脸是正常的青灰皮肤,右脸却爬满蛇鳞——那是长期与邪物共生的痕迹。
\"七。\"
阿满的金瞳突然收缩。
她抬手对着墨九的方向轻轻一推,半空中的光带突然暴长,像利箭般穿透了三个暗河高手的胸膛。
苏昭被反震得撞在墙上,却听见阿满在她耳边说:\"别怕,我护你。\"
\"八。\"
裴砚的左手突然发出骨裂声。
他能感觉到魂阵在崩溃,那些被他糅合的魂魄正顺着指尖往体外钻。
他咬着牙摸向怀里的秘银匣——那是他们冒险来血市的目标,里面装着蚀日谷的矿图。
\"九。\"
墨九的蛇鳞脸突然扭曲。
他转身冲向后台角落的机关,却被阿满的光带缠住脚踝。\"你们走不远!\"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蚀日谷的血雾...会把你们的骨头都融了!\"
\"十。\"
裴砚一掌拍在秘银匣上。
祖传的问魂宗印记在掌心亮起,匣盖\"咔\"地弹开一条缝。
他抓着苏昭和阿满的手冲向暗渠入口——那是方才阿满用妖力轰开的缺口,黑黢黢的水流正泛着腥甜的血气。
\"跳!\"
三人坠入暗河的瞬间,裴砚听见头顶传来墨九的冷笑:\"真正的实验,才刚刚开始。\"冷水灌进鼻腔时,他摸到秘银匣在怀里发烫,匣缝里漏出半张泛黄的矿图边缘,隐约能看见\"蚀日谷\"三个血字。
暗河的水流卷着他们往下冲。
苏昭抱着阿满,能感觉到少女的体温正在下降,金瞳里的光逐渐暗去。
裴砚在身后拽着两人的衣摆,左手还在渗血,却始终护着怀里的秘银匣。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突然变缓。
裴砚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见头顶有一线天光——那是暗河的出口,正对着荒城边缘的断壁。
而在更远的地方,被血幕笼罩的天空下,镇灵碑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
秘银匣在他怀里轻轻震动。
他低头,看见匣缝里的矿图上,蚀日谷的位置正渗出暗红水渍,像一滴新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