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银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裴砚后槽牙咬得发疼。
整座矿脉像被巨锤反复捶打,岩屑从头顶簌簌坠落,砸在他肩颈上生疼。
秘银原石在祭坛中央缓缓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裂缝——那裂缝黑得像被泼了墨,边缘泛着暗红,仿佛有活物在蠕动。
\"嗤——\"
左手腕突然传来灼烧感,裴砚低头,看见青紫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血管暴起如蚯蚓。
他早料到融合锁魂印残片与秘银会反噬,毕竟这是问魂宗禁术,十年前师父用半条命才在他腕骨里种下锁魂印,如今强行催发,等同于用活肉当熔炉。
\"裴砚!\"苏昭的手突然扶住他腰,指尖沁着冷汗。
她刚触到他发烫的后背,一股腐臭的腥气裹着铁锈味便灌进鼻腔——那是妖气,比寻常妖物身上的更浓,像泡在血池里腌了百年的烂布。
这股气撞进眉心时,苏昭眼前突然炸开白光。
地牢,潮湿的霉味。
她蜷缩在草堆里,五岁的自己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对面浑身缠满锁链的红衣女子。
女子的脸和她有七分相似,却苍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苏昭的额发,头顶便落下一道金光。
\"昭昭,记住我......我是你姐姐。\"
话音被金刃撕裂,女子胸口绽开血花,整个人化作血雾,顺着地牢砖缝渗了下去。
苏昭猛地捂住嘴,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这不是回忆,是她被封印的记忆,此刻正顺着妖气的裂缝,潮水般灌进脑子。
\"小心!\"
裴砚的低喝撞碎回忆。
苏昭抬头,正看见铁山举着断斧跃下岩壁,斧刃带起的风刮得她鬓发乱飞。
那守灵枯骨突然动了,指骨上的秘银尖刺划出银弧,竟在半空与铁山的巨斧相碰。\"当啷\"一声,断斧又崩掉半截,铁山踉跄着后退三步,靴底在岩面上擦出火星。
\"臭骨头!\"铁山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可目光扫过那具只剩白骨的守灵,到底没敢再扑上来。
另一边却传来衣物摩擦的轻响。
裴砚瞳孔微缩——毒影没死?
他刚才明明见阿满的利爪穿透了毒影咽喉,可此刻那团阴影正贴着岩壁往苏昭身后挪,连呼吸都压成了细不可闻的丝。
\"阿满!\"裴砚喊了一声。
红瞳少女几乎是瞬间转头。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已长出金色利爪,指甲缝里还沾着毒影的干尸碎屑。
看见那道阴影时,她的红瞳突然泛起金斑,像两团烧红的炭。\"伤我妹妹......\"她声音发颤,话音未落便扑了过去。
利爪撕开空气的破空声比毒影的匕首更快。
苏昭只觉后颈一凉,回头正看见毒影的匕首停在半空中——阿满的利爪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可这次毒影没变成干尸,他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青紫色的包,\"砰\"地炸开一团绿雾。
\"妖化失控!\"裴砚心里一沉。
阿满和苏昭有血脉共鸣,苏昭刚觉醒记忆,阿满的妖化必定受了影响。
他看见少女的利爪开始变黑,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原本清澈的红瞳此刻翻涌着暗金,像被搅浑的血池。
\"阿满,看我。\"裴砚强撑着站直,左手的骨头正发出\"咔吧咔吧\"的断裂声,疼得他额角的汗成串往下掉。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用问魂宗的\"定魂诀\"对着阿满低喝:\"听我念——心若磐石,妖火不侵。\"
阿满的动作顿了顿。
她的利爪离裴砚的喉咙只剩三寸,指尖却在发抖。\"裴...裴哥哥?\"她的声音突然变尖,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疼......\"
\"我知道。\"裴砚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她手背。
锁魂印的反噬顺着手臂窜进心脏,他眼前发黑,却仍扯出个笑,\"昭昭在呢,阿满最乖了,是不是?\"
苏昭立刻攥住阿满另一只手。
她掌心还留着方才记忆的余温——姐姐最后看她的眼神,和此刻阿满看她的眼神,竟有几分重叠。\"阿满,我在。\"她轻声说,\"我们一起,不疼了。\"
阿满的利爪慢慢收回。
她浑身发抖,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软倒在苏昭怀里。
苏昭这才发现,少女后颈浮现出和自己一样的血色纹路,正随着呼吸明暗交替。
\"蚀日之源......\"裴砚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
他望着裂缝深处,秘银钥匙此刻正被无数暗红藤条缠住,那些藤条上长着倒刺,每根都渗着黏糊糊的血珠,\"昭昭,你的血脉能感应它。\"
苏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裂缝里的妖气更浓了,她甚至能听见某种东西在蠕动的声音,像无数条蛇挤在陶罐里。\"它在下面?\"她摸向腰间的机关匣,那是她亲手做的\"神火喷筒\",里面填了荒城最烈的火油,\"我下去看看。\"
\"不行。\"裴砚抓住她手腕,左手的黑血滴在她手背,烫得她缩了下,\"太危险。\"
\"那荒城呢?\"苏昭反问。
她想起方才记忆里姐姐化作血雾的模样,想起阿满后颈的纹路,想起青阳城外那些被妖物啃食的残骸,\"如果镇不住它,整个荒城都会被妖气吞噬。\"
裴砚的手慢慢松开。
他望着苏昭取出神火喷筒时的侧影,突然想起十年前在苏府初见她的样子——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举着木剑追他跑,说要\"替天行道\"。
如今她的手还是那么小,却能稳稳握住机关匣的手柄。
矿脉突然剧烈震动。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吼,像古钟被重锤撞击,震得人耳膜发疼。
苏昭的神火喷筒\"当啷\"掉在地上,她捂住耳朵,看见无数蚀日草藤从裂缝里窜出,那些藤条比她手腕还粗,表面覆盖着鳞片般的凸起,瞬间缠住了悬浮的秘银钥匙。
\"咔嚓——\"
秘银钥匙发出悲鸣。
裴砚看见钥匙表面裂开细纹,那是问魂宗用秘银原石炼了三百年的信物,此刻竟要被这些妖藤绞碎。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藤条中央浮现的虚影。
那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影子,却长着和苏昭相似的眼尾,它望着苏昭,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传来:\"是你......\"
苏昭屏住呼吸。
虚影的目光扫过她时,她后颈的血脉纹路突然灼烧起来,记忆里姐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昭昭,记住我......\"
\"终于来了。\"虚影的声音裹着风声,混着矿脉震动的轰鸣,撞进每个人的耳朵。
裴砚握紧碎裂的锁魂印残片。
他能感觉到蚀日之源的妖气正顺着裂缝往上涌,像一头醒过来的野兽,而他们此刻站在野兽的喉咙口。
苏昭弯腰捡起神火喷筒。
她望着虚影的眼睛,突然想起姐姐临终前的笑——那笑里有解脱,有遗憾,还有一丝期待。
岩屑还在坠落。
阿满缩在她怀里,体温烫得惊人。
守灵枯骨的秘银尖刺仍对着铁山,而铁山此刻正盯着裂缝里的虚影,脸色比见了鬼还白。
矿脉深处传来更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封印在彻底碎裂。
虚影的手缓缓抬起,指向苏昭。
\"昭昭......\"裴砚刚开口,就被震动的巨响淹没。
苏昭握紧神火喷筒,对着裂缝深处按下机关。
火油混着火星喷出去的瞬间,她看见虚影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