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六年正月,汴京皇宫的药膳房内蒸腾着青白雾气,郗自信盯着三足铜锅里翻涌的艾草与忍冬,袖口绣着的枢密使官纹被蒸汽洇出暗痕。
此刻他正试图改良柴荣的药剂 —— 皇帝染病多日,太医院束手无策,而他记得历史上柴荣将在半年后驾崩。
穿越至后周已三日,他始终无法习惯王朴腰间玉带上的九环佩饰。
此刻他正用竹筷搅动药液,目光却一直落在砖墙上斑驳的水渍上 —— 那形状像极了现代医院的消毒区标识。
“大人,这水沸已三刻,该开始晾凉了吧?” 一旁侍立的小宦官捧着青瓷碗侍立一旁,鼻尖冻得通红。
他是太医院拨来的学徒,总在郗自信调配药剂时偷瞄案头的泛黄绢帛 —— 那是郗自信默写自孙思邈的《千金方》残页,边角处突兀地画着显微镜与酒精瓶。
郗自信没抬头,用竹筷敲了敲锅沿:“再沸一刻,让药气透足。”
他记得昨夜在枢密院翻阅档案,柴荣的病症记录停留在 “寒毒入络,药石无灵”,而现代医学告诉他,这更像是旧伤口长期感染引发的败血症。
三天前他冒险用烈酒擦拭皇帝小臂的红肿处,却换来太医院正使的当庭弹劾。
铜锅盖 “咔嗒” 响动,郗自信掀开时,蒸汽混着药香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眶发涩。
他取出磨了半宿的琉璃片,对着窗棂折射阳光 —— 这是他让宫外匠人用废琉璃盏改制的简易放大镜,边缘还带着烧制时的气泡。他对着一旁的小宦官说道,“取陛下昨日用过的丝帕。”
小宦官双手递上染着血渍的素白绢,指尖微颤:“大人,太医令说您这是巫蛊之术。。。”
郗自信没接话,将丝帕浸入烈酒,琉璃片下,暗红血渍渐渐显出血细胞的轮廓 —— 虽然模糊,却足以证明他的推断。
忽闻殿外传来甲胄撞击声,枢密院属官撞门而入,腰间金鱼袋甩得叮当响:“大人!澶州急报,契丹三万铁骑已破益津关!”
郗自信手中琉璃片险些跌落,柴荣的病榻就在隔壁暖阁,此刻若惊了圣驾。。。
“慌什么?” 他强行按捺心跳,将琉璃片塞进袖口,“调李重进部五万步卒沿河布防,再命赵匡胤率铁骑驰援瓦桥关。。。”
话未说完,暖阁内传来瓷碗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像是一架破风箱在漏风。
郗自信撞开雕花木门,只见柴荣半倚在金丝楠木龙榻上,月白中衣浸透冷汗,右手紧紧攥着御案边缘,指节泛白如骨。
御案上的黑瓷药碗摔成三瓣,黑色药汁正顺着蟠龙纹案几流淌,在朱红漆面上蜿蜒如蛇。
“王爱卿。。。” 柴荣抬头,眼睑下泛着青黑,唇角还沾着咳出的血沫,“朕知道你在民间游历多年,可这烈酒擦身之法。。。”他掀开锦被,露出小臂上蔓延的红斑,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淋巴管,“太医院说,这是幽云寒气入体,你却说是。。。”
“陛下,是细菌感染。” 郗自信跪下,膝盖压在冰凉的青砖上,“这些致病之物比尘埃还小,肉眼难见,却能顺着伤口侵入血脉。烈酒能杀灭它们,就像火能烧尽杂草。”
他摸出琉璃片,掌心的汗渍在镜片上留下指纹,“若有更清晰的镜片,陛下便能亲眼看见。”
殿内烛火突然暗了几分,太医院正使掀帘而入,九梁冠上的青玉簪晃得人眼花。
太医令年逾六旬,胡须用蜂蜡精心打理,此刻却气得胡须乱颤:“枢密使竟用妖术惑君!” 他甩动广袖,指向郗自信腰间的琉璃片,“此等琉璃非中原之物,定是契丹细作所制!”
郗自信后背绷紧,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轰鸣,似乎王朴就是拜访好友前宰相李谷时昏倒并猝逝。
而且史书中王朴本就因刚直招忌,此刻又触动了太医院的权威。
他正要分辩,柴荣忽然剧烈咳嗽,身体蜷缩如虾米,绣着蟠龙的丝帕上又添新血。
“拿下!” 老医正抓住机会,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狠戾,“敢在御药中添加烈酒,分明是要毒杀陛下!”
殿外甲士应声而入,铁靴踏在青砖上震得烛火摇曳。郗自信被按倒在地,瞥见柴荣撑着案几想要起身,冕旒玉珠在晃动的光影里碎成光斑。
“且慢。。。” 柴荣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王爱卿,你说的。。。 虫豸,能否。。。”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咳,鲜血溅在老医正的衣袖上,惊得老医正后退半步。
郗自信挣扎着抬头,琉璃片还握在掌心:“陛下,只需片刻。。。”
但这时老医正突然甩出袖中银针,寒芒直取他咽喉。
本能驱使郗自信侧身,银针擦着脖颈划过,在琉璃片上留下寸许长的划痕,却也让他的左肩重重磕在御案桌角。
“陛下小心!” 他顾不上疼痛,扑向柴荣,却被甲士拖开。
最后一眼看见柴荣苍白的脸,以及老医正眼中得逞的阴狠,像极了史书中记载的奸臣嘴脸。
三日后,汴京暴雨如注。
郗自信被锁在枢密院偏房,透过木窗望着积水潭中漂浮的落花。
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与他记忆中现代医院的消毒锁形成诡异重叠。
忽然,窗纸被雨点打湿,小宦官的小脸从破洞处探出,怀里抱着个油纸包。
“大人,陛下昨夜又咳血了。。。” 小宦官声音发颤,打开油纸,里面是半块未动的粟米糕,“老医正说,说您是契丹奸细,要。。。要赐死。”
郗自信接过粟米糕,指尖触到油纸下的硬物 —— 是片完整的琉璃片,边缘磨得光滑。
他忽然感到心力交瘁,似乎大限将至。
历史的惯性竟如此强大,连现代医学的星星之火,都要被掐灭在萌芽。
他将琉璃片塞回小宦官手中,“替我告诉陛下,烈酒擦身、沸水烫盏,都是为了灭菌。。。”
话未说完,房门被踹开,老医正的亲信,\"义社十兄弟\"之一的刘守忠守护着传旨太监捧着圣旨跨入。
“王朴妖言惑众,紊乱朝纲,着即赐死。”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室内回荡,瓷瓶摔碎的声音里,砒霜的气息混着雨水渗入地面。
郗自信望着窗外飘摇的烛火,这具身体忽然想起那段史书上着名的记忆片段。
当时柴荣向时任左谏大夫的王朴发问:“朕当得几年?”精究术数的王朴答曰:“臣固陋,辄以所学推之,三十年后非所知也。”柴荣听后十分欣喜地说:“若如卿所言,寡人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回忆和柴荣的过往经历,他为实现目标,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南征北战,揭开了结束分裂,统一天下的序幕。
可此刻,他俩却都是连十年也等不到了。
毒发时的剧痛中,郗自信仿佛看见汴河上的漕船依旧繁忙,却再无人能将消毒术写入医书,将显微镜带入太医院。
历史的车轮碾碎了他的改良,却在他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像极了琉璃片上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划痕。
一道机械女声响起,“郗自信,本任务第一次穿越,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