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应酬完宝总,钟正国带着一身疲惫和几分未散的酒意回到了家。
车子刚在家门口停稳,钟正国就透过车窗,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形挺拔,
穿着合体的休闲装,手里却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礼品袋,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谁啊?
钟正国心里嘀咕着,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陌生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见他下车,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您好,您是钟叔叔吧?”
钟正国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今天在机场没等着远航集团的正主儿,心里本就窝着火,这又冒出来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还提着这么多东西,想干什么?
他历来反感这种上门送礼套近乎的行为。
“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
“钟叔叔,您看我这冒昧的……让您见笑了。我是钟小艾的丈夫,林远。”
“今天刚从国外回来,特地过来……嗯,负荆请罪。”
钟正国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钟小艾私自结婚这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正憋着火没处发呢。
还负荆请罪?这小子是觉得很幽默吗?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突然开了,一道娇小的身影旋风般冲了出来。
“林远!你来啦!”钟小艾惊喜地扑进了林远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看到女儿这副亲昵的样子,钟正国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小艾。”林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却飞快地向她身后示意了一下。
那意思很明显:你爸的眼神快把我戳穿了!
钟小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林远怀里退出来,转身拉住钟正国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爸,你看,这就是林远啊。他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呢!”
“我没看见。”钟正国硬邦邦地甩开女儿的手,目光依旧冷冷地盯着林远。
“哎呀,爸!”钟小艾跺了跺脚,有些急了,“这是你女婿,你不是说,等他回来要跟他好好聊聊吗?现在人就在这儿了,你怎么……”
“打住!”钟正国沉声打断女儿,“我可没承认过有什么女婿!”
“老钟,孩子大老远来了,怎么站在门口说话?”这时,钟母闻声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情形,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走上前,一边接过林远手里的大包小包,一边热情地招呼:“是林远吧?快进来坐,快进来坐。小艾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你要来。”
钟母的态度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林远感激地冲她笑了笑:“阿姨好,实在抱歉,这么晚过来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钟母拉着林远往里走。
钟正国冷哼一声,虽然不情愿,但总不能真把人晾在门外,也沉着脸跟了进去。
客厅里,灯光明亮。
钟母热情地张罗着倒水、拿水果,林远则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沉着脸的钟正国,钟小艾坐在林远旁边。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
钟家一家三口,目光各异地都落在了林远身上。
钟正国的眼神是审视和不满,钟母的眼神带着好奇和善意,钟小艾的眼神则是担忧和期待。
被三道目光聚焦,让林远觉得非常不自在,后背甚至微微有些发麻。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率先打破沉默。
“叔叔,阿姨,”
他站起身,微微欠身,语气诚恳,
“非常抱歉,现在才正式登门拜访。之前因为国外公司的事情,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回国。其次,我和小艾在美国领证结婚,没有事先征得二老的同意,是我们年轻人冲动了,考虑不周,这是我的不对。”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态度也很端正。
钟母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些。
钟正国却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哦?不是说来负荆请罪吗?那,荆条呢?我怎么没看见?”
这话一出,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钟母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想打个圆场,却被钟正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钟小艾更是急得不行,刚想开口替林远辩解,却被林远轻轻按住了手。
林远脸上没有丝毫被嘲讽的恼怒,反而露出一丝郑重。
他松开钟小艾的手,走到钟正国和钟母面前,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这一下,不仅钟小艾惊呆了,连一直板着脸的钟正国和旁边劝解的钟母都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客厅里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林远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叔叔,阿姨,请受林远一拜!”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触及地面,
“我知道,我和小艾在美国私自领证,没有经过二老的同意,这是大不孝,是我的错!我们年轻,考虑不周,只想着彼此相爱就在一起,忽略了长辈的感受,让叔叔阿姨担心、生气了,我真心实意地向二老道歉!”
他抬起头,眼神诚恳无比,直视着目瞪口呆的钟正国:
“叔叔,阿姨,我和小艾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在异国他乡相知相恋,是彼此的依靠和慰藉。我们情不自禁,才走到了一起。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不合规矩,但我对小艾的心是真的。要打要骂,林远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叔叔阿姨看在我们真心相爱的份上,能够成全我们!”
钟正国彻底懵了。
他设想过这小子可能会花言巧语,可能会据理力争,甚至可能会仗着什么背景试图压人,但万万没想到,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这……这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你!你这是干什么!”钟正国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被威严取代,他猛地站起身,
“赶紧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说跪就跪!”
钟母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扶林远:“是啊,林远,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地上凉。”
林远却稳稳地跪着,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抬头看着钟正国,一脸正色道:
“叔叔,话不能这么说。古人云,天地君亲师。您是汉东省的父母官,爱民如子,是为‘君’;您和小艾的母亲,生她养她,是为‘亲’。我林远既要娶小艾,自然要尊您二老为父母长辈。于情于理,这一跪,都是应分的!”
这番话,把“父母官”和“父母”巧妙地结合起来,既拍了钟正国的马屁,又显得自己懂礼数、有敬畏之心,还顺带解释了自己下跪并非懦弱,而是遵循传统礼法。
钟正国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滞,心头那股邪火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觉。
这小子……有点意思。
“歪理邪说!”钟正国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行了行了,别跪着了,赶紧给我起来!”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林远见好就收,顺着钟母的力道站了起来,又对着二老深深鞠了一躬。
钟小艾赶紧跑过来,扶着林远,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可真有你的!”
林远也冲她笑了笑。
钟正国重新坐回沙发,脸色依旧紧绷,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林远规规矩矩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接下来,便是意料之中的“盘问”环节。钟正国目光如炬,盯着林远,开始了他的“面试”。
“家里是哪儿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远坦然道:“我家是农村的,就在邻省。我父母……都是农民。”
听到“农民”两个字,钟正国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钟母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变化。
“哦,不过我父母也都是老党员了。我母亲退休前,在我们村担任了十几年的村委妇联主任。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就在当地生活,照顾二老。”
“党员子女?”钟正国重复了一句,脸色稍霁。“倒还算是根正苗红。”他心里评价了一句,但没说出口。
“那你呢?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米国学的是金融专业,后来在那边开了家投资公司。”林远说得轻描淡写,“主要做一些风险投资方面的小生意。这次回来,也是看好国内市场的巨大潜力,打算把事业重心逐步转移回国,响应国家号召,为国家经济建设出点力,也算是搭上这趟市场改革的东风。”
这番话说得既谦虚又显得有抱负,还顺带拔高了回国投资的动机,听起来顺耳多了。
“投资公司?”钟正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规模怎么样?”
“还行吧,小打小闹,勉强糊口。”林远笑了笑,没有具体说数字,有点故弄玄虚。
接下来,钟正国又问了许多问题,从林远的学习经历,到在米国的生活,再到他对国内政策的看法,甚至还问了他和钟小艾是怎么认识的,感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不是在见女婿,而是在进行一场严格的政审。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滑向深夜。
客厅里的谈话仍在继续。
钟正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对其“先斩后奏”的行为依旧有些不满。
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无论是谈吐、能力还是应变,都远超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