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未散时,苏婉儿已站在承晖院外。
她怀里抱着个描金锦盒,盒底压着系统新兑换的续骨草,叶片上还凝着晨露。
昨夜宴会上的喧嚣仍在耳边——赵夫人的尖叫、张大人的崩溃、金吾卫暗卫的警告,但此刻她最记挂的,是昨日系统浮窗跳出的\"苏氏嫡子厄难线\":苏启明头顶那抹暗红,像团烧不尽的火。
\"小姐,这承晖院的门可不好敲。\"青萝捧着药罐跟在身后,声音压得低,\"前儿赵夫人还说,嫡少爷最厌庶女近身......\"
\"敲。\"苏婉儿指尖抵在铜环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她想起前世读《苏氏宗谱》时,苏启明在安史之乱中为护族人战死,尸体被乱军踏成肉泥——那时苏家分崩离析,嫡庶互相猜忌,连口热饭都递不到他嘴边。
铜环叩响的刹那,门内传来闷哼。
苏婉儿心尖一跳。
那声音像被人掐住喉咙的兽,混着布料摩擦的沙沙响。
她顾不得规矩,抬手推开门——
青砖地上散着半卷《六韬》,案头的烛台倒在香灰里,苏启明正蜷在罗汉床上,冷汗浸透月白中衣。
他左腿缠着的布带渗出暗红,血珠顺着床沿滴在青砖上,落出一串触目惊心的点。
\"谁准你进的!\"苏启明抬头,眉峰倒竖,却在看清来人时顿住。
他额角青筋直跳,左手死死攥着床沿,指节发白如骨。
苏婉儿快步上前,锦盒\"啪\"地搁在案上。
她掀开他左腿的布带,腐肉混着脓血的腥气扑面而来——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紫黑,分明是昨夜练枪时被枪杆戳穿后,又沾了脏东西。
\"青萝,烧热水。\"她扯下自己的月白帕子,蘸了随身带的淡盐水,\"你昨日去演武场了?\"
苏启明别过脸:\"要你管?\"话尾却泄了气,喉结动了动,\"赵夫人说...说我若再练不好枪法,父亲就要把我送去剑南当参军。\"
苏婉儿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苏守谦昨日在宴会上被户部主事拍肩的模样——那是要升户部员外郎的前兆。
若苏启明真被发去剑南,怕是要卷进杨国忠的军粮案里。
\"疼就咬帕子。\"她将续骨草碾碎敷上,药汁的苦香混着血腥气,\"这草是西市药铺的镇店之宝,我托人求了三日。\"
苏启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你...你为何对我好?\"
苏婉儿没抽手。
她望着他眼底的戒备,想起前世宗谱里那句\"苏氏嫡子,战殁于潼关\"。
那时他才二十一岁,连副完整的棺木都没有。
\"因为我们是兄妹。\"她声音轻,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苏家要撑过这乱世,靠的不是嫡庶,是一条心。\"
窗外传来脚步声。
李嬷嬷的银护甲刮过门框,声音像刀割:\"哎呦,这是唱的哪出?
庶女进嫡少爷的院子,成何体统?\"
苏婉儿没回头。
她替苏启明系好新布带,动作轻得像哄孩子:\"李嬷嬷是来送伤药的?
正好,我这续骨草缺味引子,劳烦去库房取三斤蜜枣。\"
李嬷嬷的脸僵在半笑里。
她盯着苏婉儿手中的药罐,突然瞥见床角染血的布带——那颜色不对,分明是被人抹了烂疮膏。
前日赵夫人还说要\"挫挫嫡少爷的锐气\",她心下暗喜,正要开口挑刺,却见苏启明突然坐直身子。
\"李嬷嬷。\"他声音清冽,带着伤后的沙哑,\"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承晖院换套新澡盆。\"他转头看向苏婉儿,眼尾还沾着汗,\"阿妹的帕子脏了,得用热水泡。\"
李嬷嬷的银护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苏婉儿低头整理药罐的模样,突然想起昨日宴会上那些达官贵人看苏婉儿的眼神——像看颗要升起来的星。
她攥紧袖口的帕子,上面还绣着赵夫人今早塞的\"烂心散\",此刻竟烫得慌。
\"是。\"她福了福身,转身时裙角扫翻了案头的茶盏。
\"别理她。\"苏启明扯了扯苏婉儿的袖子,声音轻得像春雾,\"我...我昨日在演武场听见他们说,阿妹给京兆尹夫人支招囤粮,又破了吐蕃的案子。\"他喉结动了动,\"我总觉得...阿妹像换了个人。\"
苏婉儿替他掖好被角。
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得他眼尾的汗晶发亮:\"我只是...不想再看苏家散了。\"她想起系统里新更新的人脉图谱,金吾卫暗卫的标记在长安地图上闪着幽蓝,\"等你伤好了,我教你看吐蕃的商路图。\"
苏启明的眼睛亮了。
他望着案头的《六韬》,突然笑出声:\"阿妹可知?
我从前最厌庶女,觉得你们只会争脂粉钱。\"他摸了摸腿上的药,\"可你昨日在宴会上,比那些须眉男儿更像个苏家人。\"
青萝端着热水进来时,正见两人凑在案前。
苏婉儿指着锦盒里的续骨草,正说着\"这草要配蜜枣才不伤脾胃\",苏启明认真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六韬》的卷角。
李嬷嬷的脚步声早没了踪影。
窗外的桃花落了几瓣,飘进承晖院的青石板缝里,像点未干的胭脂。
\"对了。\"苏婉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昨日宴会上,京兆尹夫人塞给我盒桂花糖,说是她女儿最爱的。\"她推到苏启明面前,\"你从前不是总说,庶妹们抢的蜜饯最甜?\"
苏启明盯着那包糖,喉结动了动。他伸手时,指尖微微发颤。
春雾不知何时散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染出一片暖融融的金。
承晖院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
李嬷嬷站在树后,望着窗内的人影,将袖中那包\"烂心散\"狠狠揉成一团。
她转身要走,却撞上端着药罐的青萝。
\"李嬷嬷可是要回松鹤院?\"青萝歪头笑,\"我家小姐说,等嫡少爷伤好了,要请他去前院看新栽的海棠。\"
李嬷嬷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望着青萝蹦跳着跑远的背影,突然听见承晖院内传来苏启明的笑声——那是她在这院子守了十年,从未听过的、清亮的、像春溪般的笑。
\"小姐。\"青萝关上门时,压低声音,\"李嬷嬷刚才在树后站了小半个时辰。\"
苏婉儿正在替苏启明整理案头的兵书。
她指尖划过《孙子兵法》的卷边,头也不抬:\"她若真想使坏,昨日就不会只在伤药里掺烂疮膏。\"她抬眼,见苏启明正盯着她,目光里的冰碴子早化了,\"有些人的胆子,是要看天变的。\"
苏启明突然伸手,将那包桂花糖推回她面前:\"阿妹吃。\"他耳尖发红,\"我...我从前抢过你蜜饯。\"
苏婉儿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她拈起块糖,塞进他嘴里:\"那便算我抢回来的。\"
糖的甜在舌尖化开时,苏启明望着她眼底的光,突然想起昨夜在演武场,他望着月亮发誓要护苏家周全。
那时他以为,这誓言只能藏在枪杆里。
可此刻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枪杆更硬。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苏婉儿收拾药罐时,系统提示音轻响:\"唐韵值+200,当前1620。
苏氏嫡子命运线变更:红转蓝。\"
她低头,看见锦盒里还剩半株续骨草。
明日该去药铺换些金疮药了——毕竟,等苏启明伤愈,他们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