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的榆木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陈氏正攥着帕子在门槛前打转。
她腕上的银镯磕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响,见苏婉儿和苏启明跨进来,眼眶登时红了:\"阿婉的裙角怎么脏成这样?
阿明这衣裳......\"她扑过去要掀苏启明的中衣,被苏启明轻轻按住手腕。
\"母亲,没事。\"苏启明声音放软,目光扫过厅内——苏明远抱着臂靠在廊柱上,腰间的横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明谦攥着茶盏,指节发白,茶渍在案几上洇开个深褐的圆。
苏婉儿走到陈氏身边,将人按在主位上:\"我们要商量大事。\"她指尖抵着桌沿,目光依次扫过三个男人,\"杨国忠要苏家的命,方才在后巷截杀阿兄的,是金吾卫的暗桩。\"
苏明远的横刀\"当啷\"磕在柱上:\"那老匹夫!
前日他的管家还来要咱们新置的田契......\"
\"不是田契。\"苏婉儿打断他,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方才在酒肆后巷,她从杀手怀里摸出的密信残页,\"他要断的是咱们往范阳运粮的商队。\"她展开纸页,上面\"苏粮道截杀\"几个字被血浸透,\"安史之乱要起,粮草是命门。
杨国忠怕咱们的粮车入了安禄山的眼,更怕咱们的粮车......\"她顿了顿,\"成了平叛的底气。\"
苏明谦\"啪\"地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所以阿姐和阿兄昨夜冒险去见郑司仓、找王翊?\"
\"是。\"苏启明扯下条干净的布巾,替苏明谦包扎伤口,\"郑司仓给了通关印,王翊调了亲卫在通化门外。
但粮车要出城,得先过金吾卫的盘查;出了城,还得防着山匪劫道。\"他指节抵着桌面,\"更要紧的是——那些粮铺的伙计、押车的庄丁,都是凡人,刀架脖子时未必肯替咱们拼命。\"
苏婉儿摸出系统兑换的《商战策》,纸页在她掌心洇着汗:\"所以我们需要他们的软肋。\"她翻开书,指着某页被系统标注的红痕,\"盐引。
郑司仓的粮铺欠着淮南盐商的债,咱们替他填了;押车的庄头老家在同州,去年闹蝗灾,咱们暗中送了粮种。\"她抬头时,眼底亮得惊人,\"人活一世,图的不过是个'怕'和'念'。
他们怕丢了盐引倾家荡产,念着咱们救了老家的妻儿——这就是筹码。\"
陈氏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凉得像冰:\"阿婉,你才及笄......\"
\"母亲。\"苏婉儿反握住那双手,\"前世我学历史,看的是'安史之乱八年,生灵涂炭三千里'。
如今我在局中,能做的,就是把这八个字,撕成碎片。\"
厅外传来春桃的轻咳。
苏婉儿抬头,正见春桃抱着个铜匣站在廊下,匣上还沾着晨露:\"姑娘,您要的信鸽到了。\"
苏启明眼睛一亮:\"通信渠道!\"他转身对苏明远道:\"大哥,你挑十个机灵的护院,教他们认鸽哨——短哨是'安全',长哨是'有变';再在后院老槐树上搭个棚子,用黑布罩了。\"又对苏明谦道:\"二弟,你去账房支五十贯,买二十只信鸽,挑脚环带银扣的,防着被人截了。\"
苏明远拍了拍腰间的刀:\"我这就去挑人。\"苏明谦攥着瓷片的手还在渗血,却已大步往外走:\"我骑马去西市,半个时辰准回来。\"
陈氏望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又看向苏婉儿:\"阿婉要做什么?\"
\"我要出城。\"苏婉儿摸出系统新解锁的地理沙盘,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点,\"王翊的亲卫只能拖半个时辰,得有边军在城外接应。
我去见左金吾卫的程将军——他当年在安西打过仗,最恨安禄山那胡儿。\"
\"不行!\"苏启明猛地站起来,炭盆里的火星被带得四溅,\"昨夜那些杀手是冲我来的,你出城更危险!\"
\"阿兄。\"苏婉儿取出云娘递来的匕首,刀鞘上还留着昨夜打斗时的缺口,\"你留在府里协调,比我更重要。
母亲和兄长们需要你镇着,粮车的通关文牒需要你核对着,信鸽棚的位置需要你盯着......\"她笑了笑,\"再说了,系统今早提示我,唐韵值到了1400,解锁了'人脉图谱'——程将军的小女儿在崇仁坊绣坊学针线,昨日摔了腿。\"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瓶,\"我带着金疮药去,总比空手去有诚意。\"
苏启明盯着她发顶的木簪——那是陈氏用旧银镯熔了打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黄的光。
他突然伸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进她手里:\"这是父亲当年考中进士时,祖父给的。
遇到危险,捏碎它,王翊的亲卫在通化门外候着。\"
第二日清晨,苏婉儿裹着青布斗笠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条缝时,她看见苏启明站在府门前,晨雾里只看得见他紧绷的下颌线;陈氏扒着二门的雕花窗,帕子掩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马车刚出延平门,危险就来了。
第一拨人藏在灞桥边的芦苇荡里。
三匹快马冲出来时,驾车的周伯猛甩马鞭,车辕猛地一偏,擦着刀尖过去了。
苏婉儿掀开车帘,正看见为首的刀疤脸举着弓——她摸出系统兑换的石灰包,用力砸过去。
白蒙蒙一片里,刀疤脸的箭射偏了,钉在车壁上,震得车铃乱响。
第二拨人埋伏在骊山脚下的茶棚。
苏婉儿掀帘要喝水时,瞥见茶盏里浮着根红丝线——这是金吾卫暗桩的标记。
她笑着将茶盏推回去:\"店家,我口淡,换碗蜜水吧。\"转身时踩了脚车辕,周伯会意,猛抽马臀,马车\"轰\"地冲出去,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响。
直到暮色漫上终南山,马车才停在山脚下的破庙前。
程将军的亲兵守在庙门口,见她捧着药瓶,挑眉道:\"苏姑娘?\"
庙里点着两盏油灯,程将军正对着地图发愁。
见她进来,他抱了抱拳:\"小女的腿,劳姑娘挂心了。\"
\"程将军可知,三日后有批粮车要出通化门?\"苏婉儿将药瓶推过去,\"粮车里除了麦豆,还有二十车甲胄——是王翊从羽林卫库里'借'的。\"她指了指地图上的潼关,\"安禄山的前锋七日可到潼关,这些甲胄,能让守关的弟兄多扛三日。\"
程将军的手指在地图上顿住:\"苏家为何......\"
\"不为别的。\"苏婉儿望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我读过《旧唐书》,知道潼关失守后,长安是怎么被烧的。\"她抬头时,眼底映着火光,\"程将军读过《新唐书》么?
我想让它写——'天宝十一年秋,苏氏以粮车为戟,挽盛唐于将倾。
'\"
程将军突然大笑,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好!
我调五百边军在蓝田驿接应,粮车到了,我亲自带他们过秦岭!\"
返回时,月亮已经爬上山头。
马车过骊山时,苏婉儿掀开帘子想透口气,却听见山坳里传来马蹄声。
她正要喊周伯加速,突然看见道旁的野蔷薇丛里——半截绣着金线缠枝莲的衣角,在风里晃了晃。
那是杨国忠最爱的纹样。
苏婉儿的手猛地攥紧车帘。
山坳里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混着男人的低语:\"......太子那边还没动静?急什么,等苏氏的粮车出了城,咱们再......\"
话音被风声撕碎。
苏婉儿望着车外渐浓的夜色,后颈泛起凉意——她原以为杨国忠要截杀粮车,可听这话音......
马车碾过碎石的声响里,她摸出怀里的玉佩,指腹重重压在玉兽的眼睛上。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次不是唐韵值增加,而是急促的警报:【历史线出现偏差,建议宿主立即返回苏府!】
山风卷着野蔷薇的香气灌进车厢,苏婉儿望着车外漆黑的山影,突然意识到——他们以为自己在布网,可网外,还有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