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洛阳青石板的声响渐轻时,苏婉儿掀开车帘一角。
晨雾未散,城东别院朱漆门匾上\"陈宅\"二字在雾里浸得发润,院角几株老梅正抽新芽,嫩红的骨朵沾着露水,倒比长安的春来得更早些。
\"小姐,到了。\"阿福跳下车辕,腰间短刀碰在车轴上叮当作响。
这护卫自小在市井混大,耳力最是灵敏,此刻正侧着耳朵往巷口瞄——那里有两个挑水的汉子,扁担晃得太齐整,像在打暗号。
苏婉儿扶着青禾的手下车,袖中系统界面突然泛起微光。
她垂眸扫过\"人脉图谱\"功能,淡金色线条在视网膜上交织,最终在洛阳城西南角凝出个红点。
那是藏书阁的方位,红点旁浮着小字:\"张守中,原秘书省校书郎,开元二十三年参与《群书四部录》编纂,现掌洛阳藏书阁典籍。\"
\"青禾,把我那套月白儒生长衫取来。\"她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阿福,你和阿柱守在别院,若有穿玄色短打、腰间系青铜鱼符的人靠近,先扣下再说。\"
青禾应了声,转身往车厢里翻包袱。
阿福挠了挠后脑勺:\"小姐要扮书生?\"
\"陈老夫子前日来信说,张校书最厌脂粉气。\"苏婉儿指尖轻轻敲了敲袖中系统,\"他当年与陈老夫子同修《贞观政要》,最信'师门渊源'四个字。\"
半个时辰后,她已站在藏书阁朱漆门前。
月白衫子束得齐整,腰间悬着陈老夫子送的湘妃竹笔袋——那是当年二人同值弘文馆时的旧物。
门房老仆正趴在门槛上打盹,听见脚步声抬眼,见是个清俊书生,便要拦:\"阁中不对外——\"
\"劳烦通传张校书。\"苏婉儿从笔袋里抽出支狼毫,笔杆上\"守中\"二字是陈老夫子用虫蛀篆亲手刻的,\"就说长安陈景行的关门弟子,带了他当年落在弘文馆的《汉书》残卷来。\"
老仆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接过笔杆仔细看了看,连鞋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往院里跑。
藏书阁后堂,张守中正对着一卷《七录》抄本叹气。
他今年六十有三,两鬓全白,鼻梁上架着的玳瑁眼镜滑到鼻尖,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客——\"
\"张叔父可还记得,开元二十一年秋,弘文馆后园那株老银杏?\"苏婉儿站在廊下,声音清冽如泉,\"您说'典校之责,在于为往圣继绝学',陈夫子反驳'更要为后世开太平',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把《后汉书》的《儒林传》抄错了三页。\"
张守中的手猛然一颤,抄本\"啪\"地摔在案上。
他抬起头,眼镜滑到下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来:\"景行那老东西...竟真把当年的事说给你听了?\"他指着旁边的木凳,\"坐!
快坐!
你方才说带了《汉书》残卷?\"
苏婉儿从怀中取出个蓝布包,展开来是半卷泛黄的帛书。
张守中凑近些,指尖刚碰到帛书边缘便触电般缩回——帛书上的朱笔批注,正是他年轻时的字迹。
\"当年我随陈夫子整理旧档,在史馆地库里翻到的。\"她声音放轻,\"张叔父,我此来洛阳,除了送这卷书,还想问...李淳风先生的遗稿,可还有留存?\"
张守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木凳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掠过一只麻雀,扑棱棱撞在窗纸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颤抖着关了窗,又搬来个铜炉压在门后。
\"你...你怎会知道?\"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事...那事连我儿子都没说过。\"
苏婉儿望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系统里\"历史纠错\"的提示——李淳风作为唐代最杰出的星象学家,其未刊手稿中极可能藏着预测安史之乱的关键星图。
她深吸一口气:\"学生曾在敦煌莫高窟见过一卷《乙巳占》残页,上面有先生批注'河洛有秘,可定乾坤'。\"
张守中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有十息。
老人的手指在案上敲出极轻的节奏,像是在打某种暗号。
最终他长叹一声,从袖中摸出枚青铜钥匙:\"秘库在藏书阁后墙根,第三块青石板下有暗门。
记住,酉时三刻之后,巡城卫换班的空当去。\"他顿了顿,又补充,\"若见着穿玄色劲装、左腕有鹰形刺青的人...立刻跑。\"
苏婉儿接过钥匙时,掌心沁出薄汗。
她谢过张守中,刚转过影壁,系统突然发出蜂鸣——视网膜上,代表危险的红点正从东南方向急速靠近,其中一个红点旁标着\"杨国忠·死士\"。
她脚步未乱,甚至还在街角茶摊买了个芝麻饼。
等确定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三条街,这才拐进条死胡同。
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她摸出袖中特制的烟雾弹——这是用系统兑换的硫磺和硝石做的,上次在长安对付地痞时试过,能障眼半柱香。
\"砰!\"
烟雾腾起的瞬间,她已翻上墙头。
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追!
别让那小娘子跑了!\"她低头看了眼左腕——果然有鹰形刺青,青黑的颜色还泛着新伤的红。
秘库暗门比张守中说的更隐蔽。
苏婉儿蹲在墙根,用青铜钥匙在第三块青石板上刮了刮,石板突然下陷三寸,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顺着石阶往下,潮湿的霉味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洞底是间石屋,四壁嵌着青铜烛台,中央摆着个檀木书箱。
苏婉儿刚掀开箱盖,泛黄的纸页便簌簌飘落——正是《史记补遗》!
她快速翻页,当\"观史阁\"三个字跃入眼帘时,呼吸骤然一滞:\"太宗贞观三年设,择善观星象、通古今者入阁,掌录史、纠史之责,玉符为凭,见符如见帝...\"
\"啪!\"
纸页在手中发出脆响。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很慢,很稳,像是故意要她听见。
苏婉儿迅速合上书箱,转身时,只见洞口站着个穿紫袍的男子。
他腰间悬着鱼袋,发冠上镶着东珠,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最显眼的是他左手——掌心躺着枚玉符,和她系统界面里的\"盛唐执笔\"图标,竟有七分相似。
\"苏姑娘。\"男子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青铜,\"这秘库自贞观年间建成,从未有外人能走到这里。\"他一步步走下来,靴底碾过散落的纸页,\"你以为自己是在纠正历史?
错了。
你不过是撞进了前人布下的局。\"
苏婉儿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
她能感觉到系统在剧烈震动,唐韵值疯狂跳动,像是在警告什么。
紫袍男子停在她面前三尺处,玉符在掌心泛着幽光:\"观史阁第七代传人,裴砚。\"他抬手指向她袖中,\"你的系统,该不会...也是块玉符吧?\"
洞外突然传来阿福的大喝:\"小姐!有埋伏——\"
裴砚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屈指一弹,玉符突然发出蜂鸣。
苏婉儿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系统界面上的\"人脉图谱\"开始扭曲,原本清晰的线条变成乱麻。
\"既然来了...\"裴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就留下吧。\"
洞外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阿福的喊杀声混着巡城卫的铜锣,在耳边炸成一片。
苏婉儿望着裴砚掌心的玉符,突然想起《史记补遗》里的另一句话:\"观史阁者,执天下命运之笔也。\"
她摸向袖中最后的烟雾弹,指尖却触到个温热的硬物——是系统新解锁的\"地理沙盘\"。
沙盘突然泛起金光,在地面投出洛阳城的虚影。
裴砚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刚要上前,洞顶突然落下块碎石,砸在他脚边。
\"苏姑娘!\"阿福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小的们缠住了死士,您快——\"
裴砚猛地转身,挥袖击向洞口。
苏婉儿趁机抓起书箱,转身往洞的另一头跑去。
那里有个极小的通风口,她咬着牙挤进去,后背擦得生疼。
身后传来裴砚的怒喝:\"苏婉儿!
这局,你躲不过去的!\"
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在她怀中的书箱上。
苏婉儿喘着粗气,低头看向系统界面——原本的\"盛唐执笔\"图标,此刻正与裴砚的玉符虚影重叠,在视网膜上烙下刺目的光。
这场关于历史的局,才刚刚掀开最深处的帷幕。